花未眠趁机道:“几日不见,明月好生厉害!”花子穷怪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厉害什么!你不好好用心学医,别带坏了明月。”花未眠娇笑连连,道:“明月学医天分这么高,我岂能带坏他。”丝毫不将花子穷的言语放在心上。
花子穷冷哼道:“你的天分也不低,别总是不务正业,把精力浪费在别的地方。”外人都听得明白,他言中毫无责备之意,还透着一股宠溺的味道。他有意无意瞥了一眼张元宗,花未眠眸光清亮闪烁,娇艳更盛,佯装不解,抱怨道:“我要不是花家继承人,也可将精力放在医学一道,何必辛苦习武。”
花家掌门历来武学修为最高,却不是医术最高之人。花家既是医学世家,也是武学世家,掌门之尊身具护佑之责,更看重的是品性和武功。当年花家掌门因败血之乱伏诛之后,一直痴迷医学不喜争斗的花子穷不得不临危登上掌门之位。
花子穷也不与之多做争辩,对着花明月严肃道:“你方才犯了六处错误。”他人闻言顿觉惊诧不已,方才听花明月冷静陈述,鞭辟入里,只觉三人病因八九不离十,却未想到其中错误竟有六处之多。花明月束手一旁,静待下文,平淡的神色中隐隐有期待之意。
花子穷淡淡道:“第一,第一人说是中毒并不准确,他是被人施了一种名叫嗜血蛊的蛊虫。第二,你漏算了天灵穴和涌泉穴。第三,穴位处并没有凝结血块,而是经脉内陷萎缩。第四,第三人确实是中毒,而这毒乃是来源于那一道内力。第五,你的诊断看似严密,却是囿于医书,不善变通。第六,若无十全的把握,不得轻下断语,否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言简意赅道尽花明月所犯之错,他仅是打量三人几眼,就能这般透彻而笃定,旁人真是既惊且佩,这“望”之一术可谓出神入化。左仲秋听其直中要害,又冷静泰然,三人多半是能保住性命了。
花子穷又道:“这三人的情况着实少见,你能有目前这份辨识,已是殊为不易,以后要多加用功,不可懈怠。花家医术传承就靠你了,你姐姐我是指望不上。”花明月毫无气馁之意,坚定地点了点头,而花未眠好似未听见一般,兀自面含笑意。
接下来,花子穷并未亲自动手为三人治疗,而是仅在一旁指点,由花明月动手施救。左仲秋眉头大皱,花子穷存心培养花明月,拿掌门的三个儿子练手,心中极是不满,可是又不敢出言责备,胸中气闷不已。
在花子穷的吩咐下,花明月从医箱中取出一套银针,首先在一种透明的药水中浸泡了片刻,脱掉第一个人上衣,又急又准连施数十针,然后他又微微掰开了病人的嘴。花未眠从西边的药材中取了一些艾草、竹苓、贯众,放入床头的香炉中,一会儿一股微微刺鼻的烟味飘满整个屋子。
花未眠又在屋中桌旁提笔急急开了三副药方,然后拿给花子穷过目,花子穷随意一览,遂微微点头以示认同,接着花未眠开始抓药、煎药。张元宗望着花未眠忙碌的身影,只觉此刻的她少了往日的娇媚和美艳,多了一分端丽和仁慧。
不待久候,一种赤色的细小虫子从那人的耳鼻口中飞出,数量之多令人咂舌,嗡嗡之声不绝于耳。奇怪的是,它们始一飞到空中就纷纷掉落在地上和床上,竟是死了。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再无嗜血蛊飞出,如此情形不由看得旁人胆寒,苗人蛊虫奇诡之处令人忌惮。
花明月拔下银针收好,另外取出一套银针和一套金针,依次在第二人身上又施了数十针,下手精准绝妙,认穴和力道竟是分毫不差,可见基本功扎实非常。施针完毕后,花明月并没有立马收取金针和银针,而是转向了第三人。
这一次花子穷亲自扶起第三人,然后运功抵住他的神道和神堂两穴,雄浑的内力汹涌注入,直向那道内息奔袭而去。突见那人浑身一震,一股阴寒的气息激射而出,在虚空化为无形,明眼人皆知他体内那道阴毒的内力被逼了出来。
接着,花子穷吩咐取出一个寸长的黑色瓷瓶和一把银质小刀。花明月用银质小刀在病人手臂上划了一条小口,然后拔掉瓷瓶瓶塞,将瓶口对准血口,只见一只同嗜血蛊一般大小的青色虫子飞了出来,然后扑向血口,一股脑钻了进去。
张元宗和左仲秋俱是惊疑不已,花未眠瞧得清楚,遂低声解释道:“这是青皮蛊,以毒为食,无毒不食,乃是苗疆最毒的蛊虫,对苗人来说可是珍稀不已的神蛊。爷爷从苗人养蛊中得到启发,搜罗到青皮蛊这种神异的蛊虫,特此创下这种解毒之法。”
两人闻言不由又惊又奇,这种以蛊虫解毒的方法,与以毒攻毒的原理异曲同工,对花子穷更是敬佩不已。无论是医术一道,还是武学一道,最忌墨守成规,否则不进则退,这种变通和创新才是长盛不衰的良法。
半个时辰之后,那人青气渐褪,花明月见时机成熟,遂将一种绿色的汁液涂在黑色瓷瓶内,然后将瓶口复又对准手臂上的血口。须臾间,青皮蛊从血口中钻出,身形变大了五倍不止,浑身的青色又浓了一分,它好似闻到什么欢喜之物,欢快地奔进了瓷瓶内,花明月见状塞住瓶塞收好。
花未眠这时将煎好的三碗药依次喂三人服下,并拔下第二人身上的银针。三副药皆是在三人开始被救治时开的方子,而花子穷都未挑出错处,足见她用药之准。她毕竟是花家的继承人,就算医术不是花家第一人,那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就目前而言其医术当比花明月高出一筹不止,但花明月后劲十足,天分极高,又极是用功,超越其姐是迟早之事。
又过了半个时辰,第一人微显暖色,不复惨白,第二人紫色尽消,唯剩红意,第三人青色褪尽,黄色变淡。左仲秋瞧得分明,又隐约察觉到他们的呼吸变得粗重,心知此行总算不负掌门师兄所托。
花子穷语气依旧冷硬,道:“他蛊虫已经除尽,他穴道处的经脉业已打开,而他被注入体内的内力和毒性都已化解,三日后他们就会醒来,我们再开一副活血造血的方子,一月后当无大碍。”
这时候花未眠已将开好的第四副方子经花子穷过目之后,交给了左仲秋。左仲秋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道:“花家的大恩大德,我武夷宫上下铭感肺腑,若日后有何差遣,敝派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以一家之言代表武夷宫表态,并无夸大骄狂之嫌,想那三人俱是武夷宫掌门虞沛山之子,花家的救命之恩,可谓份量极重。谁知花子穷并不领情,大煞风景道:“这种话老夫听得耳朵都生茧了,你不必如此作态。待你给了诊金,我们两不相欠。”
左仲秋自讨了没趣,讪讪笑道:“诊金,在下早已备好,花家的恩情也须臾不敢忘。”花子穷抬头望着屋顶,又抛出一句道:“把他们快快抬走,花家的药材同外面的差不多,却贵了一倍不止,你就别赖在花家当冤大头。”
左仲秋身影顿时一晃,只觉胸中鼓鼓囊囊,脚下轻飘飘的,脸色难看之极,花子穷的古怪脾气今天算是领教了。花未眠苦笑一声,连忙解围道:“左前辈,请勿挂心,我爷爷是嘴硬心软,此处实在不适合三位师兄养病,可先移至山下。也请左前辈和诸位师兄在花家盘桓几日,待三位师兄苏醒之后再作计议。”
左仲秋闻言脸上稍稍好转,床上三人还未苏醒,实在不宜折腾,遂感激道:“多谢花小姐盛情。”花子穷一脸不满欲要发作几句,花未眠见状,先一步道:“爷爷,您还要多多教导小弟,就别浪费时间了,其余的事就交给我了。”然后忙使眼色,同左仲秋一同出了屋子。片刻间,武夷宫的弟子陆续进来,快速而有序地抬走了床上三人。
花未眠比花子穷似乎更像花家掌门,为了花家今后着想,她岂会错过广结善缘的机会。此时她顾不上张元宗,得先安排好武夷宫一行人,顿时屋中只留下了花子穷、花明月和张元宗三人。
花家医术之妙绝和花子穷脾气之古怪,都令张元宗大开眼界,却不知花掌门又会如何炮制自己?花子穷忽地吹胡子瞪眼道:“若是没有旁人,你是不是要哈哈大笑了?”张元宗一怔,顿生措手不及之感,转念心绪平复,一本正经道:“若无旁人,晚辈只怕要大笑不止。”
花子穷顿时吃惊地盯着张元宗,好似这个嘉树玉质的男子是个怪物一般,花明月也好奇地偷偷打量看似无礼的张元宗。花子穷忽然大笑道:“好小子!竟让老夫都被你噎住了。眠儿能带你来此,可见关系匪浅。你姓甚名谁?”张元宗温和一笑,彬彬有礼道:“晚辈张元宗。”
花子穷神色一再变化,眼中充满了古怪的意味,盯着张元宗久久不语,良久方不咸不淡地问道:“木青龙是你什么人?”张元宗心中了然花子穷必是从花未眠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份,不由想到十六年前的因果,稍一迟疑却又平静答道:“乃是家师。”
花子穷紧闭双眼仰天一叹,好似想起过去的血泪和苦楚。他复又望向张元宗,神情激动道:“令师当年杀了花家太多人,也救了花家太多人,老夫承认他是顶天立地的大侠,可是那死去之人不管错得有多离谱,多该杀,却都是我的亲人。我感谢你的师父,却也难免恨他。”
张元宗脸色微微一黯,老人这种复杂的心情,他能理解一二。十六年前因为某些人的野心,导致花家惨遭围杀,更被逐出中原,而师父又是其中力挽狂澜者,这其中的痛苦和怨怼岂是那么容易消磨得掉的。他轻叹一声,道:“对于往事,晚辈也只能遥寄哀思。”
花子穷悲笑一声道:“其中的屈辱和苦楚,你根本就体会不到。”突然他眼中精光爆射,语意渐冷道:“你是龙门中人,花家不会害你,却也不会助你,若你此次前来是有求于花家,老夫劝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张元宗神色自若,淡然道:“晚辈的确有求于花掌门,不过此举不是为了我龙门,而是为了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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