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岛西侧的火山是藏剑阁铸剑之所,虽是一座活火山,但因五行周天剑阵的镇压,素来风平浪静。然而,诸人此刻顺着云瓷手臂遥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岛屿西侧的火山正冒出较平日更浓的灰烟,夹杂着蓬蓬橘红色的火星。
诸人心中顿生不祥的预感,云峥眉峰骤沉,低喝道:“我们速去同梁兄会合!”苏航、楚青岩、云瓷即刻同他动身离开,秦少游犹豫地瞧着岿然不动的兄长和朱浩昌,实在不放心不顾兄长离开。秦央微笑道:“少游,你先走一步,我和朱兄还有些话要说。”
秦少游有些担心道:“这动静恐怕是蓬莱的手段,大哥还是不要为旁事耽搁了。”秦央温和道:“放心,为兄自有分寸,你速速去吧。”秦少游深知兄长虽然待人谦和有礼,但一贯言出必行,遂迟疑片刻后转身离去。
静立一侧的常明自始至终稳如泰山,朱浩昌淡淡瞥了他一眼,吩咐道:“你同他们一道前去,视情况便宜行事,不可丢了我的人。”剑童常明抱拳应了一声,立刻动身追上离去的诸人,独独剩下两人默然对峙。
云峥诸人赶至阵眼时,雪鸿等人也已抵达,除了朱浩昌和秦央两人,其余人都聚于阵眼,同莫子虚和梁临川会合。众人皆是一脸严肃盯着屋舍中盘坐的梁临川,他的两鬓不知何时已经染霜,面容憔悴,可见近来劳心费神不浅。
他一直在阵眼潜修阵法,利用造化棋盘已然完全掌握五行周天剑阵,更在阵法一途有着全新的感悟和进益。只见他稍稍移动棋盘上的数枚棋子,阵眼五剑牵引岛上其余三百六十剑,剑吟声声充盈全岛,剑阵威力初显,震动渐宁,火星隐没。
梁临川起身踏出房门,深知诸人内心之所急,于是直奔主题道:“蓬莱已经开始布阵,意欲激发火山。现下我暂时还能够以剑阵镇压,不过我猜测这仅是部分阵法的威力,到最后我是否还能抗衡,还是未知之数。”
云峥不解道:“这里既非崂山,蓬莱无地利可借,而且我们还有五行周天剑阵为依仗,怎么反而没了把握?”众人避于火焰岛正是为了借助上古剑阵之力,若剑阵护不了众人安危,那么躲在岛上还有何意义?
梁临川忧心忡忡道:“本想着有云梦海水域相隔,蓬莱难以发挥阵法的力量,可根据方才的迹象而言,蓬莱这回布阵应当是利用了山势潜隐的龙脉,方能影响火山。”他话头未尽却又顿了顿,然后道:“我怀疑他们布的是万象搜灵阵。”
“什么!”霎时数人齐齐惊声叫道,一众人皆是脸色大变。万象搜灵阵是蓬莱毁灭中土的终极大阵,既有双月七星的异象现世,又有对蓬莱威胁的大肆宣扬,可是时值今日依旧人人存疑,世间真存在这般恐怖绝伦的阵法吗?
现实中蓬莱世代经营,苦心孤诣,为大阵龙穴横扫障碍,近年来更是雷霆与阴诡齐出,昆仑、天山、峨眉、囚龙寺和九幽接二连三血流成河,不知犯下多少杀孽。可是这个人人谈虎色变的灭世大阵,怎会牛刀小试,运用于此对抗剑阵?
梁临川瞧出诸人疑惑,解释道:“龙穴、星辰、血祭,是万象搜灵阵发挥终极力量的三大基础。龙穴西起昆仑,东至武夷,横跨整个中土,星辰是凌空双月和北斗七星,正逢千年最盛之时,而血祭一十四人,更是天命之选,蓬莱是在以天地苍生布阵。”
“云梦海四周对于布阵无地利可言,也无法借势双月七星,血祭的品质想必也远远不及天命之选,因此即便布下此阵,距毁天灭地的威能自然相差甚远。这回他们纯粹只是借助阵法最基础的奥义,发挥的也只是大阵零星半点的力量。”
卫承景若有所思道:“就如这岛上的剑阵,若没有剑碑和古剑,寻常的物品也能按照阵图布成,只是威能会大打折扣,不可同日而语。”众人闻言心有所悟,蓬莱之所以会寄野望于一座阵法,正是因为他们有以天地为棋盘的豪志和手笔。
梁临川赞同道:“卫阁主所言甚是。阵法是假天地之力,越想发挥伟力,越受环境的限制。以云梦海诸般的限制,他们布阵也能产生如此巨大的威力,窥一斑而知全豹,足见此阵真如传言那般可怕。”
他顿了顿,又道:“若纯是简单的阵法较量,剑阵或许稍胜一筹,但是岛上的火山是致命的隐患。一旦蓬莱成功引发地底熔浆冲向剑碑,剑阵不攻自溃。如今形势超过预期,我们是否要另寻退路?”
诸人闻言皆心有所忧,如果形势真如梁临川所言,火焰岛无疑将是危险之地。岛上一众天命之选中,以云峥、晏无情为首的高手自然不惧迎战,可是又有宋文卿、鱼清池等人在武学上没有建树,遭逢蓬莱高手只怕难以自保,难怪梁临川会有如此想法。
此时,雪鸿深深看了一眼木青龙,后者对之微微点了点头。雪鸿双目锋芒隐现,道:“临川,自此刻起,剑阵生门不得开启,岛上所有人不得擅自进出。”诸人闻言不由微怔,未曾想雪鸿竟下了这样的决断。
苏航犹疑道:“师父,若剑阵最后镇压不住火山,我们所有人留在岛上岂不是作茧自缚?弟子自是愿意留在岛上迎敌,可梁兄所虑也不无道理,我们可以安排一部分人提前离岛,也算一份保障。”
雪鸿不容置疑道:“我与青龙兄早有商议,之所以让所有人留在岛上,自有我们的道理,事后你们自会明白。”木青龙出声应和道:“而且,蓬莱必定会在岛屿四周安插眼线,一旦我们有人离岛,就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虽然不解两人让大家留在岛上的缘由,但雪鸿和木青龙是江湖上最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诸人对此也就没了异议。云峥打破沉默道:“既然要继续留在岛上,那么不管阵破与否,我们应当做好迎敌的准备。”
木青龙微微点头道:“我与雪鸿兄已有计较,一旦剑阵被破,师兄和……”他有意看了看清鹤和云瓷,继续道:“师兄和‘剑转七星’的七人负责护送临川离开,卫阁主和晏宗主保护剩下的人,而蓬莱的最强之敌就交给雪鸿兄了。”
朱浩昌冷眼注视秦央,眼光如剑似要将对方刺个窟窿,愠怒道:“你想干什么?”面对朱浩昌不加掩饰的愤怒,秦央无奈苦笑道:“你上岛又想干什么?我同你一样也有要守护的人,我只是来看着我兄弟。”
朱浩昌兀自连连冷笑,当即驳斥道:“谁相信你的鬼话,你若真担心他的安危,为何要容他继续留在岛上?别说什么你兄弟固执己见,你也奈何不了他。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
秦央轻轻叹了一口气,认真解释道:“少游是我的亲兄弟,也只有他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我又怎能忍心强迫于他?如今他心意坚决,除了朋友之义,更有师徒之情,莫前辈只要一日留在岛上,少游便绝不会离开。”
朱浩昌脸色骤然一沉,这是他心中一直迈步过去的坎。莫子虚“幡然醒悟”,为了门规将他逐出师门,可他后来又收秦少游为徒,可否顾念门规?他不由怒道:“什么狗屁师徒之情,你少在此牵强附会。”
秦央心中顿时稍定,道:“如今火焰岛是非缠身,旦夕间将会遭逢巨变,到时不知会死多少人。你不是没瞧见,火山随时都会爆发,在这场风云变幻的际遇中,你我都难以独善其身,你以为我不知道陪他留在岛上是下下之策吗?”
朱浩昌丝毫不为所动,冷嘲道:“任你巧舌如簧,我也不会相信你。以你的性情和手段,岂会因为所谓的情义而束手?你的不忍心又怎能同性命相提并论?你想要带走他,他绝无还手之力,你不过是想找个借口留在岛上罢了。”
秦央黯然道:“如今你对我就连一星半点的信任都没有了吗?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竟抵不过命运,真是可悲可叹。”朱浩昌嗤之以鼻道:“时至今日,你何必还要惺惺作态。你早不来晚不来,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入岛。你还敢说你不是别有用心?”
秦央不由怔了怔,张口几番无言,最后定定盯着朱浩昌,微微激动道:“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你方才为何不让他们杀了我?岛上高手众多,我绝没有生还的可能,你也就不用担心我别有用心了。”
朱浩昌脸色阴沉的可怕,他与秦央是多年至交好友,即便曾经言语决绝,但是内心深处还是不想走到最后的绝境,可是秦央却直言不讳挑到明面上,不给他丝毫回旋的余地,这如何不让他恼羞成怒。
秦央旋即话锋一变,陈恳道:“朱兄,你我之间误解重重,但那只是立场不同而已。你我往日的情谊犹在,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发誓我只想保护少游的安全,若时机得宜,我一定会带他离开此地。”
朱浩昌虽未有明确表态,但是从神色间能够看出他的犹疑。秦央目光坚定而坦诚,又道:“眼下岛上最大的依仗是五行周天剑阵,朱兄想来是担心我对此包藏祸心。此事好解,除非阵破不得不去寻少游,我绝不靠近阵眼半步,朱兄若是不放心,这段时间可以一直看着我。”
朱浩昌确有此心,听闻秦央所言颇为中肯,犹疑失色稍减。他沉思半晌,难得神色稍缓,悠悠道:“只要你置身事外,我还当你是朋友。”秦央眼神微微一凝,感受到朱浩昌言中的希冀之意,脸上露出既无奈又欣然的复杂神情,顾左右而言他道:“今日之誓,我定不违背。”
朱浩昌对此答案毫不意外,要想脱离那个漩涡,单凭莫大的勇气是远远不够的,众生皆被裹挟于这场洪流之中,身不由己,这回他能应承袖手,已然是难得的让步。不过他神色渐冷,淡漠道:“你可还记得我上次说过的话?”
秦央皱眉问道:“什么话?”朱浩昌一字一顿道:“今后你我遇上,便是不死不休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