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边放声鸣叫,一边吸吟着露水。
蝉鸣只响在雨停之前。
这道声音之所以有趣,并不是因为它预兆着某场看似越来越盛的大雨,即将结束,也不是因为声音主人诞生在春雨的三月......而是因为这只蝉虫并不知道,有某样东西已经盯上了它。
一只螳螂在树皮上,就栖居在它的身下,此刻正在缓慢向上靠拢。
这只蝉虫如果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下,住着这么一位不友好的邻居,而且已经动了歹意,那么它应该能够猜到......自己的死期快要到了。
然而蝉声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显然它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事实上即便这只蝉虫意识到了,也没有办法躲开这一劫,不是因为外面的雨太大,打湿了它的双翼。
而是因为还有第二个不幸在等待着它。
饥肠辘辘的一只幼雀,落在了古木上,很巧也很不巧,它同样听到了这声蝉鸣......于是准备不再急着赶路,而是顺势吃掉这只蝉虫。
螳螂扒着树皮,缓慢向上挪动。
黄雀注视着蝉虫,准备找到声音的归宿,然后飞掠而下。
一上,一下。
然后......
“砰”的一声,整截古木倒飞开来,红山的山道本就狭窄,这株生长了多年的古老巨木,被巨大的气浪掀飞,拔地而起,接着在空中炸碎开来。
蝉鸣,雨声,瞬间破碎。
大雨之中,露出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白色麻袍在雨中被风吹动,年轻大妖的神情带着一丝凝重,他向着红山赶来,而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这里越往深处,设置的禁制越是复杂,必要时候,必须要破坏一些古物,譬如刚刚的那株古木,不然就只能绕道而行,走一条更远的路。
那对人族的年轻男女,是怎么做到比自己的速度更快的?
狭窄的山道口,年轻大妖忽然蹙起眉头。
他面前的石壁破碎开来,撞出了一道瘦削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蓬碎石,面色阴鸷,手中拎着一柄形态古怪的“阴阳人柱脊剑”。
大雨之中,撞出石壁的瘦高身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这口气息并不是纯白之色,而是带着一抹血腥的大红......缓缓消弭在雨雾之中。
年轻大妖肩头的鹰隼,悚然而惊,几乎要拍翅飞起,被他伸出一只手掌,轻轻按住脊背,双翅扑腾扑腾,毛发根根倒立,盯着那个立在山道口的瘦高身影。
“看起来像鬼,但其实是人......”
年轻大妖淡淡开口:“既然是人,有什么好怕的?”
这句话穿透雨幕,来到了“瘦高男人”的耳中。
“韩约”缓慢转动头颅,望向那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大妖,幽幽道:“你说什么?”
年轻大妖的面颊上,缓慢浮现出金色与黑色交杂的纹路,他面无表情,毫无畏惧之色,眼前那个“半人不鬼”的东西,看起来气势骇人,但其实只有十境修为。
十境洞天,风景格外精彩。
高低各有不同,诸多楼层,年轻大妖自问,自己已然站得足够的高。
金银平脱刀缓慢被他以拇指推出刀鞘半寸,一抹刺目的光芒骤现,映照得漆黑山谷满是光芒,年轻大妖被宁奕一剑当头劈下的郁气还没有消退,他漠然注视着眼前的“十境鬼修”,平静道:“我说......好狗不挡道。”
韩约注视着年轻大妖,若有所思。
柱脊剑的脊骨,被煞气拧动,周身围绕着丝丝缕缕煞气的阴柔男人,眯起双眼阴厉道:“大妖麒麟的后嗣......当今妖族天下年轻一辈的前三甲,你有锦绣前程,何必与我死斗?你我各退一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就当无事发生过,此番你越界来到红山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红山之内一片死寂。
接着便是一声叹息。
年轻大妖不再以拇指推刀,而是将一只手郑而重之放在刀柄之上。
韩约同样握紧柱脊剑,面无表情道:“麒麟......你可知我是谁?”
年轻大妖无所谓笑了笑,他喃喃道:“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就是个大隋南疆鬼修?刚刚的提议很好,但很可惜,我不喜欢走阳关道,我偏偏喜欢走别人的独木桥......然后让别人无路可走。”
刀光出鞘。
胸膛积郁已深的年轻大妖,劈出了自己全力以赴的第一刀。
红山内,雷光闪烁,刀剑碰撞,大雨倾盆,嘶吼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