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太师椅上,眯起双眼,怡然自得,看着院落里的那个徐姑娘,忙着搬动东厢园小半人高的琉璃瓷像,嗤笑道:“知道这尊瓷像值多少钱吗?你一条贱命,把你卖了也买不起。”
徐清焰保持着沉默,她吃力搬动着瓷像,身形摇晃。
她昨晚彻夜未眠,东厢园有好几间上好的宿房,但静白师太把她安排到了柴房,柴火堆上有个炕台,但被褥是潮湿的,东厢园很整洁,以往的佣人打理地很好,于是静白就安排她把瓷像挪位。
徐清焰面颊贴着这尊瓷像,大隋的烧瓷技艺很高超,她在小雨巷幽居的时候,曾经在屋阁里摆放过一些烧瓷的器具,不论大小,单论价值,徐清焰以前的“玩具”里,随便取出来一件,都比静白师太口中的这尊宝贝瓷像,要珍贵一百倍。
恍然想到以前的事情,她觉得有些讽刺。
静白口中说,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大人物......自己只不过是一只笼中雀,拎笼的主人,想对自己好时,只差摘下天上的月亮,而厌恶自己的时候,恨不得把笼子溺在水里。
这世上的很多感情,都是虚无缥缈的。
徐清焰忽然觉得,口口声声宣传对自己好的那种囚禁,不如直接撕破脸皮的虐待。
对于人间的痛苦,她向来坦然受之。
窝在太师椅上的静白师太,手中端起茶水,刚刚靠近唇边,立马皱起眉头,尖声道:“你给我滚过来!”
默默搬动瓷像的女孩,有些惘然,来不及放下瓷像,忽然听到了一道风声。
被静白师太掷出的瓷盏,在她脸颊一旁飞掠而过,砸在墙上,溅开茶水,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的脸颊上。
那个站起身子的高大女人,拎着拂尘,这一次她并没有动用星辉,而是来到徐清焰的面前,趁着女孩双手还没有离开瓷像底座,身子摇摇晃晃,抡动拂尘。
这一拂尘,结结实实砸在了徐清焰的脸上。
瓷像摔出,在地上支离破碎,碎片滑掠。
女孩跌坐在地,她沉默而倔强地咬紧牙齿,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道影子。
静白的声音陆续砸来。
“茶水这么烫,你是想烫死我吗?”
“你搬一座瓷像,这么小的事情,都能办砸了?”
她抬起一只手,挡在面前,拂尘的力度不大,砸得小臂浮现一道又一道红痕,火辣辣的发烫,那个道姑砸了三四下,有些犹豫,没有再砸。
静白眯起双眼,寒声道:“我打你,是因为你没有把事情做好,这一次不错,没有躲......若是躲了,我便要加倍地打你。”
道姑看着徐清焰面颊上触目惊心的红痕,她没有动用星辉,拂尘打人算不了多疼,但是女孩的肌肤实在太嫩,立马起了淤血。
那个女孩没有说话,默默捡拾着地上的碎片,茶盏的雾气,还有瓷像的碎片。
静白很满意徐清焰的态度,她放宽松了语气,冷冷道:“这些伤算不了什么,宫里会派人来看,半个月一次,那时候淤血也该散了,至于那尊损坏的瓷像,东厢园的每一样物事都会有人记载,到时候他们必然会发现......你应该知道该怎么说吧?”
徐清焰沉默片刻,道:“是我不小心摔碎的。”
静白嗯了一声,她看着地上蹲着的倔强女孩,忽然冷笑道:“你该不会想捡起一片碎片,试着捅我一刀吧?”
徐清焰的确动了这样的念头。
她用力攥着瓷盏碎片,锋锐的边沿,把自己的肌肤都割开。
鲜血一滴一滴落下。
静白俯视着女孩,微笑道:“再提醒你一次,我可是一位修行者,你大可以来试一试......你若是有行凶的念头,宫里谁都救不了你,我会在他们发现之前,把你活活打死。”
徐清焰保持沉默。
静白远去,她默默收拾着一片狼藉,从中挑选出了一枚最狭长锋利的瓷盏碎片,小心翼翼拿布裹起,放入了自己的腰囊里。
徐清焰抬起头。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自己所在的世界,仍是一片黑暗。
她想起宁奕先生曾经在红山对自己说的话。
天亮之后......会很美的。
可是。
在人间,要走过多少苦难,才能走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