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是一句聊胜于无的回答,这一句话,就像是在劝宁奕认命,该如何就如何。
坐在桥头的剑器近,似乎是感应到了外界发生了什么。
他微微侧头,目光远眺,隔着一层云一层雾,神情微妙,像是在看着外面世界的风景,喃喃道:“宁奕,你知道么?长陵存在了很久......在我还在修行的时候,长陵便已经存在于皇城当中了。”
宁奕愕然道:“前辈,您能够感应到外面的世界?”
剑器近的泥塑石像,在他离开青山之后,就再也没有反应,镇压着的那三柄飞剑,宁奕曾经在红山对敌韩约,厮杀正酣,逼入绝境之时,试图搬出来当做大杀器,却发现被这尊泥塑石像压得死死的,根本无法动用。
他本以为,这位前辈已经风化,在青山上空与圣乐王的那一战当中燃尽一切,什么都没有留下......这难道是一缕神魂?
“能够感知,但也只感知了。”剑器近的声音并不掺夹一丝一毫的喜怒哀乐,就像是平静叙述着一件事情。
剑器近淡然道:“长陵开了。”
屋外的风气,似乎变得大了一些。
天都城上空的铁律,那张猩红的符箓,在风气掠过之后,变得鲜艳了一两分。
倏忽大风掠过。
吹散了某座极高之山的云雾之气,让它在世人的眼中显露出一角真面目来。
应天府,嵩阳书院,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等候在府邸内的诸多修行者,于此时睁开了双眼,心有所感,望向那座山角云雾遮掩的方位。
黑色莲华的马车,停在天都皇城的各个角落,龟趺山的不灭灵体,太游山的双子,羌山的小剑仙,各路人马,在这一刻,都感应到了天都城内的变化。
就像是多出了什么。
这种变化,与春雨入夜不太相同。
严冬已去,春暖花开。
大风吹走了一层面纱。
坐在小院子里的丫头,看着摆放在院子墙头的万年青,摇摆着长叶,向着那个方向揖礼,像是叩首,也像是示以崇高的敬意。
丫头已经不用踮脚,就可以高举双手,将万年青取下,她抱着绿叶,认真严肃道:“你可是徐藏的花,不可以向别人跪拜。”
这句话说完,万年青似乎听懂了什么,丫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弹了弹长叶,将其重新置放在墙头。
沐浴春风的绿叶,向着院内摇摆示好。
院子里的宁奕,似乎仍然处在顿悟的状态。
......
......
“与我当年,已过去了两千载岁月,故人已逝,时代变迁,大隋的皇帝都换了好几位。”剑器近的声音,在心湖里缓慢响着,带着一丝感慨,“当年我所熟知的长陵守山人,如今肯定已阖目长眠。”
宁奕听着剑器近的话,忽然有些复杂的情绪。
两千年,因为神性凋零而失去了意念,如今被宁奕机缘巧合,重新续上了神性。
“剑器近大人,您还有活过来的机会吗?”
宁奕看着剑器近,攥了攥拳头。
剑器近摇了摇头,道:“这些太遥远,不可知。我当年并未死去,只是破境之时,神性枯萎,于是剑气封锁肉身,就此渡过了这两千年岁月,若是神性足够......或许,我真的有活过来的机会。”
宁奕眼神一亮。
“你无须考虑,我并不想活过来,这样的状态,对我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剑器近的声音低了下来,他自嘲笑道:“我已一无所有,再醒过来,又有什么意义?”
“宁奕,你最近似乎有了新的造化?我的神魂本来陷入沉睡,但是温养在神性水池上空,竟然得以苏醒。”剑器近审查着宁奕的心湖,白骨平原所幻化的那座小池子,被他看见,那柄靠在水池旁边的“拔罪古剑”,让剑器近眼睛一亮。
他眯起双眼,认真说道:“这柄古剑的主人,有天大的来头,实力极强,至少在长生路上,她走得比我要远。”
这是太乙救苦天尊的古剑,那位女子天尊,八百年行走人间的寿元,至今在道宗,甚至在大隋天下,都无人能出其右。
宁奕斟酌片刻,道:“我先前去了一趟北境,于是便有了这些。”
徐清焰在骨笛那一端,为了缓解病痛,正好将无处释放的神性,不断注入池子内,于是就有了这里神性氤氲的洞天福地。
“我沉睡了太久,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慢慢熟悉......这里的神性,让我觉得非常舒服。”剑器近喃喃道:“或许我的身子会重新泥塑,但是一抹神念仍在,红山发生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
宁奕认真点头,道:“我不会打扰前辈休息的。”
他并不知道,在红山坠落之时,若是没有宋伊人在山顶,剑器近便已经准备接手油纸伞,在妖兽兽潮中大开杀戒了。
剑器近笑了笑,并没有说出那时所发生的事情。
时间还有片刻。
剑器近看着宁奕,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可知,长陵最大的造化,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