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燃笑了笑,向后靠去,缓慢放下双手,这个动作让丫头的眼神微微凝滞,这个男人却做了一个十分放松的姿态,先是枕在脑后,似乎发现这个姿势并不舒服,咕哝一声,变为环抱双臂,神情淡然靠在剑行侯府邸内院的青铜古门上,约莫三四个呼吸,整扇青铜门,竟然发出了嗤然的声响,冒出丝丝缕缕的热烟。
“我只是想见一见‘鼎鼎有名’的蜀山宁奕,喝一喝茶,论一论道。”曹燃笑了笑,看着面色苍白久久闭目的黑衫少年,啧啧有声道:“很久之前,我就在北境游历。那时候我还没有踏足进入过天都,当时我以为莲花阁的袁淳只不过是一位沽名钓誉之辈,弄出了一张星辰榜,我竟然只排在第三,在我的头顶,有一位洛长生,还有一个疯女人。”
“后来我与洛长生交了手,我发现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原来之前的我只是井底之蛙,年轻一辈真的有比我更强的妖孽。”曹燃挑了挑眉,道:“当时我觉得莲花阁的袁淳先生,是有真才实学的大修士,再后来一些,我与叶红拂交了手,我又改变了观念。”
“洛长生坐在我的头顶,一时半会,我追不上他,我认了。”曹燃咧嘴笑道:“但是叶红拂,她不配。”
裴烦默默听着这些话。
她的神念仍然停留在宁奕的心湖之中,不能有过多的分神。
剑藏里取出来的这部分剑器,能够短暂的威慑住曹燃,已经是意外之喜,这个北境散修喜欢说话的话,大可以说多一点,说久一点。
裴烦需要时间。
“两次交手之后,我觉得袁淳先生并非无所不能,他也有算错的时候,譬如把我扔到星辰榜的第三......”曹燃淡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应该坐在第二的位子,至少要在叶红拂的头顶。”
世人都说,曹燃是一个心气极高的散修,天赋异禀,而又自负。
他的确有自负的本钱。
“外面的对话你应该也听到了,我在北境老鼋林遇到了紫莲花分神的老先生。”曹燃感慨说道:“我发现我错了,袁淳先生无所不知。他把我列在第三,是有原因的,至少在十境之内,我还有诸多不足。”
曹燃后背微微离开青铜门,那扇质地精粹而厚重的古门,已经烫出了一个溶洞,青铜汁水向下蔓延,如同熔岩,伴随着脊背与古门的分离,汁水以极快的速度凝固。
这是何等恐怖的高温?
活生生的一条人形火龙。
丫头眯起双眼。
“当洛长生破开命星,离开星辰榜的那一天,我其实有遗憾,也有欣喜。”曹燃的目光落在闭目的宁奕身上,他笑着说道:“遗憾我没有在十境之内完成打败他的壮举,就这么放他晋入命星境界了,欣喜的是,这大隋天下年轻一辈的天下第一位子,终于轮到我来坐了。”
说完这一句话,曹燃的笑意瞬间消失。
他的眼里带上了一抹愤怒。
“这座天下,从哪里冒出来第二个洛长生?”
“我已经想好了从北境归来之后,我要做的事情,还有要说的话。但我无法接受,此时此刻,十境之内,还有人坐在我的头顶。于是我问了袁淳先生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只是让我来这座府邸里瞧一瞧。”
曹燃抬起一只手来,八仙桌上的一盏石杯倏忽掠入掌心,被他五指攥拢,力度控制地极好,石杯表层咔嚓作响,缓缓生出烟气,里面的冷水摇晃一二,顷刻之间沸腾开来。
“宁奕吸纳了长陵所有剑道石碑的死气,我听说了这件事情。”曹燃面无表情说道:“五百年前的南疆散修余青水曾经尝试过‘这个壮举’,他要借着死气冲关,来完成一件惊天动地的逆天之事,只可惜余青水失败了。”
“我看出来了,他身陷囹圄,你在帮他镇压死气,你们俩是一对亡命鸳鸯。”
丫头置若罔闻。
“他有意思,你更有意思。”曹燃的目光在宁奕和丫头身上扫视一圈,最终忽略了死气溢散的少年,落在丫头身上,眼里带着一抹迫切的欣喜:“袁淳先生诚不欺我,这座府邸里......果然有我想要的。你叫什么名字?我要与你打一架。”
彻头彻尾的武疯子。
丫头沉默片刻,冷冷道:“若是你想公平对决,我乐意奉陪。”
曹燃眯起双眼。
“你也看见了,我需要时间。”丫头的声音带着一丝思忖,她心底有些忐忑,若此人真的是一个武疯子,为了追求公平的一战,那么,曹燃应该会给一个充裕的时间。
果然,闻言之后,曹燃陷入了沉默,似乎也在考虑。
曹燃点了点头,似乎很赞同丫头的道理,微笑说道:“镇压死气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所以......我会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
丫头眯起双眼。
“袁淳先生是好人,是善人,但我不是。”曹燃木然说道:“我是来打架的,如果这府邸里有第二个洛长生,那么我认了。规矩事先说好,这一盏茶被我的星辉烧尽,我便会出手,不要说我趁人之危。”
丫头的目光汇聚到那盏石杯之上。
曹燃松开双手,石杯稳稳坠地,溅出一两滴滚烫茶水,还没来得及下落,就蒸发溢散。
裴烦脸色一变,以这种速度,别说石杯,就算是一个水桶,也扛不住多少时间。
曹燃盯着地上石杯,心中默念十个数,打算念完就站起身子出手。
他已经等了太久。
迫不及待。
这一刻起,坐立难定,眼神滚烫。
“十......一。”
对于曹燃而言,这十个呼吸,已经过了极久,他胸膛郁气憋到极致。
滚滚热气,石杯干枯。
曹燃长身而起,浑身爆发出噼里啪啦的炒豆子声响,咧嘴笑道:“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