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几乎让韦青蝠神魂俱破。
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此人先前的存在。
鬼修之中,诸多术法,分为诸多流派,南疆有力大无穷的巨灵宗,专走一力破万法的金刚之路,也有轻功上乘的鬼崖山,身法速度堪比鬼魅。
他身法极好,速度不输鬼崖山修士,同时感知力极强,能够趋吉避凶,这一点是他能够在南疆十万里大山活着走出,而且安然无虞活到现在的主要原因。
这一路掠行,与那两个道宗小子勾心斗角,他没有忘了走一条最偏僻孤远的道路,最终为的就是“引君入瓮”,找个孤僻无人之地,做掉两个该死的家伙。
现在多一个人,只能多麻烦一些。
韦青蝠眼神阴冷,一掌拍下。
漫天蝠影和尖啸涌出,这一掌乃是南疆鬼修术法,包含有神魂攻击,出其不意之下,七境修士也要中招。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
站在树下的“那人”,似乎是有些“累了”,盘膝向下坐去。
这一掌击空,韦青蝠双脚踩在枝干上,一只手伸到最直,距离树下那人头顶,还有一线距离。
阴风呼啸。
神魂攻击就像是落了个空,完全没有回应。
老蝙蝠瞳孔收缩,掠到了另外一株老树之上,无比警惕盯着自己刚刚所处的方向……那个坐在树下的,是一位并不年轻的黑袍儒士,看起来有了一些岁数,气息掩盖地极好,至少自己无法感知到其修行境界。
刚刚是巧合?
还是……
“前辈,此人乃是东境十恶不赦的违律鬼修。”石七看到那位中年儒士,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的感知功法好像完全失了灵,如果不是他开口,自己恐怕根本就没有察觉……不过看这副气质,并不像是坏人。
“宁奕”对着那两位道宗弟子笑着点了点头。、
他从阳平城一路赶来,刚刚穿过罗刹城,就感到有一股浅淡的阴煞之气。
如果不出意料,应该是迎面撞向自己。
果然。
宁奕戴着那张与“姜玉虚”七八成像的面皮,看起来一副浩然正气,此刻故意以星辉秘术改了改声音,说话声音略有些沙哑,淡淡道:“果然是鬼修……贫道知道了。”
他笑眯眯望向那只老蝙蝠。
韦青蝠听到了一个荒唐的笑话。
“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站在树上的青衫男人,挥袖一卷披风,并没有再次逃命,他身上的血气残余不多,此刻正好催动那杆“招魂幡”。
蝙蝠尖啸声音响起——
“我要你们三个都死在这里!”
大袖飘摇。
老林里掀起滔天劲风,落叶倒飞。
两位道宗弟子神情凝重,石七伸出一只手,护在自己师弟面前,阴沉喃喃道:“竟然是八境鬼修……藏得好深。”
一路追撵,那只老蝙蝠只挨打,不还击,怪不得能抗如此之久,原来是比自己二人还要高一个大境界。
道宗的情报出了问题。
石七默默站在前方,鬓发飞扬。
道宗术法的确克制鬼修,很大的概率能够以下克上,但对方若真的身怀血宗至宝,能够污浊自己的浩然正气……那么在此地,四下无人,是极好的反杀机会。
一念至此,石七额首已是一片冷汗。
他掌心合拢,风雷呼啸,噼啪作响,但竟然只是空有其音,无法凝聚成形。
站在树头的那袭青衫,大袍飘摇,滑出一根袖珍小旗杆,被他攥在掌心,迎风狠狠挥舞,旗杆逆风暴涨,天地之间飞沙走石,几根老树枝干破碎,连同树干,被卷得拔地而起,悬在空中。
石七和师弟几乎站立不稳。
两人眼前的世界一片摇晃。
这杆“招魂幡”,比他们认知当中的“血宗至宝”还要来得厉害,祭出之后,封锁了方圆五十丈的天地,自己的道宗心法根本无法运转,星辉也被压制,什么“掌心雷”,什么“正气剑”,在此刻都成了笑话!
石七的眼角,瞥见了一袭黑衫身影。
宁奕坐在树下,看着站在不远处树头上,奋力挥动旗幡的那个青衫鬼修,眼神有些亮了起来。
“招魂幡……”
他喃喃自语。
那杆大旗祭出之后,四面八方阴风流淌,呼啸连绵,竟然让宁奕有一种重回墓陵地底的感觉,上下四方一片昏黑,无数骷髅头颅的虚影,鬼哭狼嚎。
好重的煞气。
这些煞气以宁奕为圆心,试图钻入肌肤之中。
只可惜宁奕的肌肤,在蜀山修行的半年里,已锤炼如金刚一般,这些煞气撞在衣衫上,便发出如脆铃破碎的清响,一声又一声连绵不绝。
“灵山体修?”韦青蝠瞳孔收缩,盯住那个坐在树下,稳如泰山,整个人发出浅淡青光的中年儒士。
这等体魄,硬抗煞气,这是灵山专门修行体魄的修士才能做到的“金刚境界”了。
那人发丝浓密,未曾剃度,难道是灵山客卿?
念头刚刚升起。
他的身下忽然一阵震颤,脚底的巨木竟然毫无来由的炸开。
落在地面之后,韦青蝠看到了自己此生最为难忘的一幅场景:
那中年儒士拂袖起身之后,单手按在一整株巨大古木的树身之上,接着土地寸寸沦陷,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掌心上抬,就这么“拔出”了一株参天古树。
这一幕,看得韦青蝠瞳孔收缩。
下一瞬间,一人一树,就这么撞了过来。
速度竟然比自己血遁时候还要快上三分!
电光火石之间——
韦青蝠手持巨幡,硬撼也不是,躲也不是,只能咬牙猛然挥动大幡,漫天骷髅飞涌而来,此时此刻,伴随自己从南疆走出,炼化近千人性命,以心头血凝聚的魂幡宝器,血色光芒大绽。
无数头颅骨飞旋在青衫鬼修面前,凝如一座白骨老钟。
宁奕面无表情,掌心按在巨木根底,瞬间便至。
老树敲钟!
“铛”的一声!
韦青蝠双手重重向下插入招魂幡的旗杆,接着喷出一大口鲜血,刚刚一刹,像是隔着一层薄衫,被万钧重锤砸中,若不是握紧大杆,整个人险些飞出。
那座白骨老钟,钟身不断被流淌而下漆黑煞气洗刷,形成无形的三尺屏障。
拔地而出的古木与地面平行,如一根粗壮无比、疾射而出的劲弩弩箭,寸寸破碎,试图溅入其中,掌心按着古木“缓慢”前行的中年儒士,面色淡然,另外一只手背负在背后,自始至终都没有施展第二种手段,单单以一身体魄,推着白骨钟罩在地面挪移。
整座老林,树叶翻飞。
那棵被宁奕按住推动,缓慢前行的老树,像是燃烧的灯芯,被按灭之时,那座白骨钟罩已经抵在了韦青蝠的胸口,这位八境鬼修换了一个姿势,背后抵着旗杆,短短的数十个呼吸角力,几乎要了他的大半条命,此刻就连呼吸都十分艰难。
费尽心血炼制的“招魂幡”,旗面早已经化为破碎羽化,只剩下一根龟裂旗杆。
白骨头颅凝聚出的老钟,被宁奕按住。
两人之间隔着一座枯骨白钟。
吐气多,进气少的韦青蝠,被隔着一座钟罩按住,几乎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