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的云气稀薄。
春光在云层之上跃动,垂落洒下,如鱼鳞一般,在皇城的屋檐楼瓦上掠过,清风吹拂,噼里啪啦的清脆瓦片声音响起。
骏马踏地,护卫开道。
一行车队从天都的正北门入内,不算风尘仆仆,但速度很快,自始至终都没有减速的意思,直抵皇宫。
披着大红袍的府主朱候在车队的最前方。
他神情平静,近乎漠然,没有回头,驾马开辟道路……能够让这么一位星君开道的,整座天都,就只有那么寥寥几人。
……
……
鸟雀清鸣。
罕见的清闲日子,太子推掉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务,独自一人坐在天都的自在湖旁,长亭风声缭绕,一只青雀在他肩头跳窜,李白蛟的面色比前些日子要好看许多,苍白里带着些许红润……看起来心情不错。
太子一只手揽住青雀,另外一只手捋动青色毛发,那只原本活泼的雀鸟,入了太子手掌,便不再弹跳,而是乖乖低下头颅,任其玩弄,若仔细去看,可以看见翎羽之间的轻微抖动,频率极高,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太子轻轻学着青雀的叫声,咕咕咕地逗弄着这枚玩物。
身后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音。
他挑了挑眉,身后的侍卫上前,小声禀告了一些事情,太子的眉尖逐渐舒展,抬起手来,放那只青雀离开,小雀儿奋力张开双翼,扑腾两下,却坠入自在湖中,泛起一圈圈涟漪,最终消弭归于平寂。
一件熟悉的,陌生的,久别重逢的黑衫,出现在自在湖畔的长亭那一边。
太子笑着伸出一只手,示意宁奕过来坐。
李白蛟笑意盈盈望向宁奕。
一别三年,宁奕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容貌,五官,衣着,各个方面……除了身上某些气质,当初还没有展露,如今却已像是一把剑,不可掩盖的凸显出来。
锋锐。
坚韧。
不可摧毁。
可以想象,这三年,宁奕到底经历了哪些“历练”,成长至此。
“宁先生……好久不见。”
太子相当感慨地开口,他看着宁奕,由衷道:“你似乎变得更强大了。”
宁奕神情平静,望着太子,这句话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会显得有些做作,但是在太子的口中,宁奕却感受到了十足的尊重。
这世上存在着两种对立的人。
真小人。
伪君子。
太子到底是哪一种?宁奕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恍惚觉得,太子是一个确确实实的“君子”,只不过很快这个念头便被排除,能够在天都安然无虞生活数十年的人物,绝不可能是一个高风亮节的正人君子,他一定要有隐藏的手段,以及足够令人忌惮的“阴暗面”。
真小人,绝不担心自己以最丑陋的一面示人。
伪君子,则是一定要把自己标榜的清清白白。
太子……也不是这两种人。
他感慨看着宁奕。
认真称赞宁奕。
其中并没有调侃,戏谑,嘲讽……没有因为他的强大,而“揶揄”如今的宁奕。
太子如今是天都之主。
是真正的大隋主人。
宁奕来到自在湖的长亭,他的面前,那张红木桌上,摆着一方漆黑木盒,盒子由金色秘纹漆烫,气机浑然不外露,就这么摆在这里……太子在来到自在湖前,就已经准备了这枚盒子,等待宁奕的到来。
“我知道宁先生要的东西。”
太子开门见山,伸出一只手,将那枚木盒推向宁奕,他笑了笑,并没有拐弯抹角,道:“打开它。”
宁奕皱起眉头,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秘纹边缘轻轻刮擦,然后“锵”的一声,剑气与秘纹碰撞,这枚木盒发出了轻微的颤抖声音。
“可要小心一些……毕竟整座天都,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份存货,这是十五年前南疆执法司上供之物,机缘巧合,没有用掉。”太子挑了挑眉,调侃道:“‘渡苦海’不难找,但即便我遣派人力去寻,极尽所有……至少也要十天,才能在南疆寻到。”
黑盒倾泻露出一缕光芒。
宁奕眯起双眼。
他凝视着这枚黑盒,秘纹破碎之后,里面躺着一株安静如“雏龙”的药材,须发摇曳,丝丝缕缕的秘纹将它封存,在古籍上记载,“渡苦海”的形态与年份有关,一开始便是最寻常的药材,形似萝卜,年份越大,便越显“化龙”之姿。
这的确是“渡苦海”。
而且还是最顶级的那一种。
大隋皇族,什么宝物都有……太子如今执掌天都,极尽天下宝库,但宁奕没有想过,自己此行竟然会如此“顺利”?
太子就这么把“渡苦海”给自己了?
“宁先生请收好。拿去救治裴灵素。”太子笑了笑,他看到了宁奕眼神之中的疑惑,不缓不慢道:“渡苦海已经拿到,想必宁先生再忙,也不至于一盏茶的功夫也没有。”
……
……
茶雾缭绕。
自在湖长亭,两个人保持着沉默,已有一段时间。
宁奕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