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道山的山顶,悬浮着数十颗通天珠。
这些通天珠,乃灵山从大隋的中州皇城高价购来,除却“浴佛法会”这等盛会,平时绝不拿出使用……此刻外围的观众,无需入场,便可通过珠子内倒映出的景象,看清场内的画面。
落叶与狂风齐舞。
而下一刹那。
如一道雷霆。
场外悬浮围绕一圈,如长河系带般的通天珠,咔嚓碎裂,一股沛然莫当的外力,自悟道山道场迸射开来——
土石飞溅,一根硕大石柱拔地而起,压向人群。
整座悟道山大殿,都轰然炸开。
禅子与律子的修为固然强绝,但此地有禁制加成,如今又是法会,有具行大师坐镇,再加上落雁阵,即便激战,也不可能直接掀翻道场……能够造成这等破坏力,除非“落雁阵”出了问题。
背对悟道山大殿的朱砂,戴着斗笠,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思绪,意识到关键所在的那一刻,那根拔地而出的“石柱”,极其巧合的来到了她的背后头顶,刹那横扫而下——
“轰!”
撑伞如雷鸣!
漆黑而又厚重的大黑伞,伞柄被她倒握着,像是别在腰间的一把古剑,在这一刻,朱砂极快的做出了反应,并非是转身撩剑,而是顺势下蹲,膝盖弯曲,紧接着那把黑伞的伞尖便被按得翘起,探出腰身,露出一截距离,洁白指腹摩挲按到了伞骨处的机关,坚韧而又挺拔的伞骨内传递细狭的雷鸣,接着便是极其沉重的“蓬”的一声!
伞开!
那根石柱如巨人抬掌压下!
整个世界一片漆黑,开伞之后,朱砂的喉咙里明显响起了痛苦的呻吟,若是寻常的石柱,黑伞绝对足够抵挡,她的反应迅捷至极,但伞面接触到石面的那一刻,像是有天神持重锤狠狠砸下,伞面聚拢的伞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连同收合的“下巢”一同扭曲,翻转,伞柄则是脱手而出的向下滑掠一大截,插入大地,如一杆大旗,溅出坚硬的石屑。
朱砂的斗笠被崩开了一道口子,她的纤白面颊也擦出两道血口,女子的眼神先是惘然紧接着转为狠戾,她奋力扭动蛮腰,转为背抵大地面朝黑伞,双手持握黑伞的中棒位置,小臂凸起青筋,星辉缭绕燃烧在这狭窄的三尺空间内,蓝白色的幽焰像是龙嗓内酝酿的怒火,熊熊翻滚。
她能够感受到,那根石柱上附加的“意志”。
那道“镇杀”自己的意志。
太明显了……杀意毫无保留的倾泻,根本不掩盖意图。
这悟道山大殿绝不会有一根石柱如此巧合的崩塌而且掠至自己面前,唯一有能力做到的就只有那位执掌“落雁阵”的衰老师叔。
而眼前天崩地裂般的景象,也只有“落雁阵”才能造成。
朱砂面色紧绷,双手抬起,不再去持握伞柄,黑伞的品秩并不高,只是随意打造用来效仿宁奕的那把“细雪”,只不过伞骨确实坚韧,在巨石和落雁阵的碾压之下,缓慢弯曲了一个弧度,但仍然能够坚持,两端一端入地,另外一端抵在石柱上,伞面与朱砂的距离正在逐渐靠近。
一双玉手燃着蓝焰,按在伞布之上。
朱砂面无表情。
这场布局……她本以为,还可以演的更久一些。
至少演到图穷匕见。
禅律的对决分出胜负,或者再往后拖延一些,时间越久,把握越大。
她倒是没有想到,落雁阵的发动竟然如此之快,而宋伊人连发动“符箓”的机会都没有。
这几十年来,小雷音寺一直太平,执掌落雁阵的主人又没有换过,没有人见证过大阵的发动,也自然不会有人完全清楚此阵的威能……哪怕是宋伊人,也只是在父亲的口中了解了“落雁阵”的可怕之处。
掌阵者,掌控鸣沙山大局。
鸟不能飞,人不能行。
看样子……落雁阵即便是收缩到极小范围,也有着能够制服“命星”境界修行者的力量。
但是有限制。
需要很近。
应该是要贴身……而且要贴的极近才行,朱砂脑海里转过了这个念头,如果具行能够以“落雁阵”直接掌控大殿范围内的“命星”,那么这场禅律之争也不用比了。
她抬起双手,稳固无比的贴附在伞布之上,贴靠上去的那一刻,她仿佛清楚的感受到了那股巨力……极力压下,要把自己压死。
朱砂冷哼一声。
密不透风的伞面,竟然渗出了一缕漆黑的幽火,伞面像是被一片大海倒灌下来,那一缕火焰便如无处不可渗透的海水,“啪嗒”一声滴落在自己衣衫肩头,瞬间燃烧,将这件品秩不俗的宝器法衣烧开一个孔洞,朱砂的白皙肌肤在火焰灼烧之下,如一片琉璃,血肉不曾受损,但面容却愈发红润。
是愿力之火。
“窃火计划……”朱砂的神情更加阴沉。
那个东境密谋的计划,果然在此刻发动了。
在黑伞之外。
那根石柱倾塌,道场崩裂,无数石像,因为法会搬至此地,在落雁阵发动的刹那,全部碎裂开来,无数幽火倾泻如山洪,将整座悟道山的山顶铺满,而大阵之中的苦修者,如陷泥沼之中。
具行的杀念并非是针对所有人,一是没必要,二是他即便执掌整座落雁阵,也不可能将所有的“杀念”铺展到每一个人的身上……他只需要引爆这些愿力佛像,便可以勾动东境琉璃山所需要的“地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