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之中,这些人影密密麻麻站定,大袍飞扬。
云雀抬起头,直视着宁奕。
他抬起一只手,捂住胸口,然后依照“天都礼节”,弯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金易,木恒紧跟着行礼。
宁奕有些错愕,在他错愕的神情刚刚浮现之时,风沙里大袍席卷的声音便哗啦啦裹挟了一大片,这些苦修者全都跟随着佛子,两位大宗主,做出了揖礼的动作……没有按照佛门的礼仪,而是按照大隋境内的习俗。
宋净莲眼神复杂望着宁奕。
马背上的黑袍年轻男人,翻身下马,单手握着缰绳,做了同样的动作,还了一礼。
宋伊人十分恼火的嘀咕道:“这特娘的,这让老子多尴尬啊……”
他连忙翻身下马。
也不知道是跟宁奕一同行礼合适,还是来到佛门阵营合礼……无奈之下,只能四面八方胡乱揖了两个礼节,好在双方都直接忽略了这里的“多余者”。
“宁先生,多谢你替灵山再次解围。”
云雀的声音响起,在这黄沙之中荡散,少年单薄的声音,这次有了力量,带着威严。
背负执剑者古卷的宁奕,敏锐的感知到,在云雀开口之时,整座灵山城墙的上空,似乎都有着“香火”力量的牵引——
那尊地藏菩萨的力量,随着捻火的觉醒而愈发强大。
正如宋雀所说的。
到了七月七的“盂兰盆节”,云雀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一位命星境界的大修行者。
而且很有可能是史无前例的那种极强“命星”。
灵山的捻火长生法,就像是一位涅槃境登峰造极的大能,将所有造化全都散尽,从初境开始修行,在捻火主人生前所抵达的每个境界,重修之后,都力求“极致”的最强。
涅槃之前,同境之争。
捻火者几乎是横扫无敌的。
宋雀的“除盖障菩萨”觉醒之时,曾经外出行走过一次,百年之前的“小盛世”,佛门的年轻客卿出世之后一路横扫同辈,打得四座境关的年轻修行者头皮发麻,在宋雀的时代,他就是当之无愧的最强者。
云雀的“地藏王菩萨”,论杀力,比“除盖障菩萨”要更加强大。
觉醒的难度更高。
而获得的力量……也最不可阻挡。
大客卿曾说过,给云雀充足的时间,若是妖族的战争可以稍微拖延一下……那么白帝见到完整的“地藏菩萨”之后,一定会万分后悔。
这是足以逆转两座天下局势的伟大存在。
宁奕神情有些恍惚。
他似乎眼花了,在云雀抬头的瞬间,看到了一个苍老身躯,与云雀重叠在一起,灵魂与肉体出窍又合拢,这个看起来稚嫩的少年身上,隐约散发出,比这四面八方飘扬的黄沙,更加古老沧桑的沉重意境……
两位大宗主已然俯首。
木恒和金易都是恭声开口,“多谢宁先生。”
那位律宗大宗主,在揖礼之后,声音复杂,“宁先生,先前是我鲁莽了……律宗的天清池,便留给您和裴山主居住,直到盂兰盆节之后,先生即便要走,律宗也会赠出天清池钥匙。”
前些日子。
道宣寄了一份信回灵山。
那封信里,把浴佛法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描述了一遍……律子在处理完小雷音寺的“丑闻”之后,并没有返回灵山,而是继续在外历练,这位律宗未来光明无限的“伐折罗”,执意要继续砥砺自己,等到盂兰盆节才会回灵山一趟。
然而寄回律宗的信里却没有藏私,把宁奕和宋净莲所做的“功德”尽数昭现。
金易阅完之后,深觉羞愧。
如果说之前在大雄宝殿上的道歉,一是形势所迫,二是愿赌服输,在深夜避开了宁奕,还带着三分被当做笑柄的恼怒……那么现在这些情绪,都消散在了风沙中。
在灵山大殿,以通天珠目睹了整座谈判过程的金易,彻底放下了对宁奕的“结缔”。
这个异乡人,为灵山做的,已经足够的多。
之前听过的宁大魔头的那些消息,已经不足以被拿做去“定义”宁奕……金易很庆幸自己没有在那一夜做出激化局势的举措。
这一次,他是诚恳的道歉,而且施了天都的大礼。
“嚯,嚯,嚯……狗还真改了吃屎。”
宋伊人忍不住拿神魂传音,吐槽道:“姓宁的,真是见了鬼了,你是老少通杀啊,太子就算了,金易这根破烂搅屎棍也能被你给掰弯了?”
宁奕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微笑从容还了一礼,暗地里传音道:“信不信我丫的削你啊,天都退婚的事情难不成就真指望你爹卖力啊?”
“别别别。”想到老爹未来要冒着巨大风险替自己入一趟天都,宋伊人一个脑袋十个大,他连忙认怂道:“宁奕,你替我把这事儿办了,我认贼作父,管你叫爹都成。”
宁奕冷笑一声,还没开口。远方响起了一道恢弘的钟声。
城墙上下的苦修者,神情都变得有些惘然。
那道钟声……来自灵山群山缭绕的中心。
那座光明殿。
金易和木恒都是一怔,相互对视一眼。
“宁先生……大雄宝殿的那位,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