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残骸,似乎有着破碎裂开的“迹象”,而随着肩头一道古老裂纹的绽放,一缕至净的光明倾泻而出。
宁奕怀中的“光明鉴”,嗡的大震,飞掠而出。
光明鉴悬在静室之上。
石佛肩头的光芒,掠入镜面,照出一位盘坐莲花石台上的和蔼老人。
“来自未来的‘有缘人’。”
宁奕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位老人。
他第一次看到了虚云的真实面貌……这位神秘至极的灵山师祖,在大隋所有的典籍之中,都没有具体形象的收录,毕竟整座天下,见过他的,也不过寥寥十数人罢了。
老人的面颊有些枯瘦,双眉极长,几乎垂落至膝盖,看起来满是腐朽,但衣袍翻拂之间的“嶙峋骨意”,却满溢着年轻人才具有的“生机”。
破灭和新生,两种截然相反,完全对立的力量,在他的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此刻光明鉴照射而出的形象,须发的颜色,也不断在漆黑与枯白间流淌,转化。
虚云本身,就是“生”与“死”的交替。
“真是遗憾啊……只能在‘死’后,与你以这种方式见面。”
老人笑着开口,顿了顿,目光望向那面照出自己的铜镜。
料尽生前身后事。
“如果不是这枚小破镜,灵山未必会以这么轻松的代价,获得‘重生’。”
光明鉴轻轻前后摇曳,似乎在效仿人类,做出得意的扶腰大笑的动作。
虚云声音轻柔,道:“我那两位孽徒……戒尘和具行,给你添麻烦了,一路东行辛苦,千里寻我,为求一解。”
“绝症之解,救命之答。”
宁奕怔了怔。
连丫头的“伤势”,虚云大师也算到了?
“我非是渡世的佛陀,也非是万能的菩萨,只是一个稍微活得久一点的老人。”
老人的声音有些虚无缥缈,带着一点点悲哀,但更多的是温暖,“这世间的‘生老病死’,终究难免,你挚爱之人的‘病症’,其实……并非是神魂,非是肉身,而是‘命数’。”
宁奕刚刚张开的嘴唇,又颤抖着重新闭上了。
一片沉默。
只能沉默。
只有沉默。
他在天清池的时候,揭开迷雾,看到了丫头的未来……命数竭尽,这虚无缥缈的“命数”,与业力,愿力一同存在。
生了重病,还能再医。
命数尽了,该怎么医?
“凡人一生,只能活百载。”
“修行者至涅槃,只能五百年。”
“沧海桑田,日月变幻,有蝼蚁飞天,为多活十日,也有凡俗证道,欲求不朽……说到底,求长生者数千万,得长生者不过一二。”
虚云轻声笑了笑,“注定活不过二十岁的那些人,与涅槃活五百年的人,都一样。”
“命数尽了,都得死。”
“凡人会饿死,渴死,摔死,病死,老死,诸多死法,数之不清,皆是因果长线牵扯,天地业力纠缠。每一种‘死去’,都是命数尽了,因果作用的体现。”
那位老人看着宁奕,轻声道:“鬼修死于雷劫,妖灵陨于化形……这个小丫头的‘死’,终究也逃不过因果。”
宁奕身躯猛然一震!
他的嘴唇都快被咬出鲜血来。
他死死盯着虚云,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
老人隔着十六年的虚空,微笑看着宁奕。
“我当然知道。”
“你是执剑者……借用了‘天书’的力量,强行打破了因果戒律,去看了一角未来。”
宁奕的瞳孔缩小。
虚云说的每一个字,都戳到了他的心底最深处。
“你看到了一片光明,也看到了……裴灵素的无数种死法。”
“雷劫,火灾,冰冻,寂灭,诸般劫力,上天要收走一个将死之人,又怎会给你一个明确的未来……而白帝造就的那道伤势,所谓的‘神魂凋零’,只是其中一种死法。”
虚云不仅仅准确的说出了宁奕是执剑者的秘密,也将丫头的名字直接报了出来。
他的语气平静至极。
却戳破了宁奕心中最大的秘密。
“你不断撕裂未来,不惜耗尽生字卷里的所有生机,再赌上自己的阳寿。”
“但是你找不到‘解答’。”
“你来找我……不仅仅是希望我来救她的‘神魂之伤’,如果我真的活着,而且出手救了这道伤,你也不会因此而解脱。”他轻叹了一口气,道:“你来找我……是想找一个让她活下去的‘解答’。”
宁奕轻轻放下那个气机趋向于寂灭的小丫头。
他双手按在地上。
头颅重重砸下!
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他,让他无法动弹。
虚云留下来的那股残念,轻声开口,“我当不起‘执剑者’的一叩拜。”
宁奕一字一句,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请大师给宁某一个解答!”
沉默。
长久的沉默。
老人看着宁奕,眼中有愧疚,也有无奈。
“你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与我谈论这个问题的人。”
虚云轻声道:“上一个人,叫裴旻。”
宁奕的神情一片惘然。
“大将军曾来灵山,与我推演长谈了三夜,将军府一脉,似乎饱受诅咒,作为裴旻的子嗣,她从降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一生坎坷,‘命数’将熄。”
老人感慨唏嘘道:“为了让她不要夭折……我让裴旻,将她在某一日丢到‘西岭’,与你碰面。”
虚云看着宁奕,愧疚道:“只有遇到‘执剑者’,她才能活下来。否则,裴灵素已经死在十多年前的西岭大雪里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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