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灯的时间过去了。
洪连诚惶诚恐的掀开一侧的眼皮,将自己浑身上下扫了一圈,并未发现能容纳她的水缸,这才放心的睁大了眼睛。
两眼睁开的那一瞬洪连发现自己眼中的景象都成了斜躺着的模样,眼前哪里还见什么水缸,分明是条清澈见底不见源头的小溪,溪水对侧不远处长着许多茂密的灌木丛,将洪连此刻躺着的这处严严密密遮了起来。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昏倒在不知何处的荒郊野外了。
洪连纳闷的站了起来,这......她明明是被扔进了屁大点的水缸里头,怎么这会出现在这里?继而她看到了矮小灌木丛和几颗高大树木的斑驳影子,就猜到了这绝不是在无区——无区终日昏暗不见太阳。
她,何时出了鬼市入了阳间了?
洪连因大半个身体侧埋在了小溪里头,所以整个上半身的都是湿哒哒的,连头上的发丝都是湿漉漉的,笔直的贴在身上,额前的小碎发也是一缕缕的紧贴着额头,加之她原本脸色就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现在这副模样活像是一个水鬼从溪里大白天爬了出来,十分诡异。
虽然她是已经断了气的鬼,但也不是满身寒气湿淌的水鬼啊。
洪连嫌弃的瞅了一眼自己的“水鬼”打扮,只一瞬就施了净衣术将自己浑身都变干,瞬间又是一身白衣飘飘的妙龄女子,额前黏腻贴着肌肤的碎发也被妥帖的弄干,干净清爽的发丝微微垂在额前两侧。
洪连借着溪水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看见不远处有条小路,应当是通往哪里的路,不管是村落还是集市上总得去瞧瞧,好歹她也得搞清楚这里是哪里,才能早点回无区。要不然真在这阳间当一辈子的水鬼?
于是,她顺着蜿蜒的小路,擦着脚边长出的茂盛的不知名的花花草草,随便朝着其中一头,踏着清晨的淡雾出发了。
幸好她醒来是在天光刚亮的清晨,要不然大半夜抹黑找路,说不定真能碰上几个同类。
眼前渐渐浮现出茂密的屋舍,最前头一个木制的匾额落在上头,大气的落下三个字,洪连离得尚远,还瞧不清。
突然此时,从洪连响起一阵轻缓的轮轴碾压地面的声响,没过一会儿在她身边擦过一辆破烂的小马车,只见后头窄小的位置硬生生挤着好几个人,皆数喘着粗气剧烈咳嗽,也是往前头赶路去的。
前头架车的那位农家也是一副垂眉耷脸的模样,嘴里低声念叨着,“哎呦,今年真是阎王那头缺人了,咱们活得好端端的人拼命的往那头送啊.......”
他们忙着赶路自然顾暇不到身边的这位过路女子,但洪连听后颇为留心的打量了驴车后头的那几人。
皆是面色蜡黄,形如枯槁之样,就和先前在廖家村接廖老伯的那个样子一模一样。洪连猜想,莫不是又是那个穷苦人家吃不下饭活生生饿成这样的?
但是紧接着他们口中溢出的痛苦的咳嗽哀怨声,否定了洪连原先的那个猜想——这是有病在身。
因她是个听人差遣收人性命的鬼差,也不好与天命对抗,这活的死不了,死的也活不了,都是被阴间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洪连心里顶多好奇一些自然不会出手相救。
马车瞧着眼前快到了那地界,于是速度也慢了下来,他们稍稍比脚力的洪连快上一点,所以两人几乎是前后脚到了那天戟镇跟前。
上头匾额上落下的正是“天戟镇”三字,洪连心想,这天戟镇,从未听过,这到底是哪处地界?离无区远不远?
现下清晨雾气已经渐渐淡去正是天光大好的时候,但古怪的是这镇上瞧不见什么人影,街头两侧的商铺皆门窗紧闭,并没有打算要开张的势头。
入了镇街上,先前那辆马车已经将独自一人的洪连甩了一大截,在前方拐弯的那个当头直接没了影,那稀稀拉拉的咳嗽声也渐渐淡去。
此时,空无一人的街道就只剩下洪连一身白色的身影。
洪连顺着大街一直走下去,门户皆是大闭的模样,偶有几户人家出来将药渣倒到门前,又急匆匆的转身回门,速度之快仿若门外是有什么吃人的妖怪,多呆一刻便会没命似的。他们有些人见到大摇大摆的街市上行走的洪连面露一丝讶色,紧接着还是事不关己匆匆把门给掩上了。
洪连以为集市上这般空旷,有可能小巷子有些游荡在外的人家,然而她扫视了好几条的小巷子还是没有碰到一个人影。
就在她又走回到街市上的这个当口,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匆匆的撞入了她的视线里。
是一个男子身负着另一个人,瞧着背上的娇小瘦弱的体型,应该是个女孩。
那两人似乎也是同洪连一样,在寻找着一些能敞开的门户,以至于能给他们施以援手。
所以,他们两人在这空荡的街道上终于看见了一丝身影,瞬间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急急的朝洪连跑来。
“姑,姑娘......你可知蒋辛医馆是在何处?在,在那个街口处?”那男子估计是赶了许久的路,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会赶到洪连的跟前,终于得了机会狠狠的喘上了几口大气。
那男子的抬头和出声,把洪连着实吓了一大跳,这,这不是廖仕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