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桑道:“却不知我方当前如何部署?”
因刘桑损兵折将,在最关键的时候夺回天蜈岭,令南原避免溃败之局,楚天程对他已是信任许多,于是将当年的部署和盘托出。其实对这些部署,刘桑早已心中有数,绝大部分还是他计划好,再由忧忧告知丘丹阳,让丘丹阳向楚天程献计献策。
他道:“这般部署,当无遗漏。”
楚天程却长叹一声:“只是,前方探子来报,稚羽公已再发兵三万,为金践补充兵力,如今金践人马达八万之众,我方形势堪忧。”
刘桑看去,见这里人人面带忧色,显然都已失去了自信。虽然他也知道,以楚阀的实力,想要击退西海军,确实是不太可能,但他们这么快就泄气,对他来说实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笑道:“这里毕竟是南原,吴汉江一战,敌方战船亦损失不少,对方补得了人马,一时间却补不了战船,从陆路进攻,春季多雨,西海军也难以行军……咳,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些人的样子实在是太不对劲,让他意识到,必定还有什么更加恶劣的情报他还不知。
楚天程揉着太阳穴,头疼地道:“我军缺粮。”
刘桑失声道:“什么?”
***
会议结束后,刘桑回到驻扎在城外的本部当中,将情况告知南宫魁元。
南宫魁元亦是听得目瞪口呆:“南原缺粮?”
“很神奇,对不对?”刘桑自己也是怨气十足,“其它地方还算了,南原几乎算是和洲的粮仓了,而且战事才刚刚爆发,又不是打了几年的战。”
南宫魁元皱眉:“南原以往的粮食储备哪去了?”
“这就是最神奇的地方,”刘桑道。“在此之前,楚阀总以为他们储备的粮草多不胜数,到处都是粮仓。却不知这些粮仓,早已被地方官员一年又一年的私卖,其实每个人也没有私卖多少,这个真不怪他们。上面要效敬,下面要打发,自己要捞一点。卖点粮食不算什么。但是,每个官员都捞一点,一年年的捞下来,粮仓一座座的就空了,许多粮桶都是上面架着木板,铺上一层谷子,底下全是空的。这都已经成了惯例了,也就只有那些大老爷们不知道。”
又道:“也就是这次发生战事,被迫调运粮草,楚阀上层才意识到那些粮仓个个都是空的,楚御公大怒。一个个的要严办,底下那些官却也是个个叫冤,他们也只捞了‘一点’,粮仓到他们手中时,就已经空得差不多了,其实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就是那些大老爷们不知道罢了。上头要严办,于是有的弃官而逃,有的想方设法弄手脚,也不知这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天天在下雨,这一个月来,天天起火灾,不烧别的,专烧粮仓,有的急急忙忙在民间搜刮,寒冬刚过,百姓家中又能有多少余粮?弄得民怨四起。更有甚者,抓了一堆无辜百姓关在狱里,屈打成招说是山贼,粮草被山贼抢了,他们只抓到一些余党。”
南宫魁元摇头道:“楚阀不灭,真是没有天理。”
又道:“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刘桑叹气:“我已答应楚天程,从徐东调些粮草过来应急。”
南宫魁元好笑的道:“他们丢了天蜈岭,要我们帮他抢,他们粮草不足,要我们帮他调,我们到底要帮他们擦多少次屁股?”
“其实,虽然那些粮仓都是空的,但紧急调配,也绝不是撑不下去,”刘桑道,“关键还是士气问题,前方将士拼死拼活,后方爆出这样的大事,连最基本的粮草都成问题,而罪魁祸首,全是那些中饱私囊的官员,谁还有心作战?底下的士兵,更是一肚子怨气,而且这种怨气也绝不仅仅是这一件事。”
南宫魁元道:“还有什么事?”
“军饷,”刘桑道,“南原本身铜矿有限,又要维持各大世家的奢华,只能私铸以一当十、以一当百的刀币,用这些刀币发放军饷,但这些刀币,在外头根本用不出去,老百姓不肯收。但那些当兵的却也是用血汗换来,老百姓不肯收,就打得老百姓收,于是,老百姓看到他们,跟看到强盗一般,民愤四起,甚至接二连三生出民变,官府只好禁止强买强卖,上层将官无所谓,找些关系,可以将刀币换回孔方,底层士兵却等于是用他们的血汗,换来几枚用不出去的废铜,他们的军饷本就少得可怜,连少得可怜的这点军饷都不能用,如何不怒?再加上军粮的事情爆发,怨气四起,这样的士气,如何打仗?”
南宫魁元笑道:“南原各大世家之腐化,岂非早在军师意料之中?”
刘桑苦笑:“问题是,南原军士气不足,消耗不了西海军的战力,我们也会很头痛的。”
南宫魁元道:“军师真的打算从徐东运粮,支援南原?”
“怎么可能?”刘桑道,“不过姿态总要摆摆。”
说话间,一名士兵来报,说楚天程幕僚丘丹阳求见。
南宫魁元看向刘桑,刘桑低声道:“他是自己人。”
赶紧命人将丘丹阳请入,南宫魁元到外头守着,留他们两人在这说话。
刘桑道:“先生就这般前来?”
丘丹阳笑道:“原本就是楚天程让我前来,过问粮草之事。”
刘桑道:“南原缺粮,真的就到了那般地步?”
丘丹阳道:“粮仓尽空,短期间调配自然会出现问题,更主要的是事情闹大,从将到兵,尽皆生怨。但真要说缺粮,却也未必,只是际此乱世,各大世家、豪门大户尽皆屯粮不发,楚阀又不愿在这种关键时期得罪这些豪门,强行收购。其实有翼城蜻宫里,便藏了不知多少粮食。”
刘桑道:“这些粮食为何不用?”
丘丹阳摇头道:“稚羽公继续增兵。南原一方腐化如此,从上到下都无信心,只想着实在不行。退回有翼城死守,那些粮草也不愿运来,生怕万一溃败,落在敌人手中。”
刘桑叹道:“士气不足。更该设法稳定军心,犒劳三军,现在连他们自己都没有信心。那还打什么打?”负手踱着步子:“看这样子,我就算真把粮草运来,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丘丹阳道:“关键还是士气,这一个月仗打下来,南原从上到下,都已失了信心,甚至已有人私劝楚天程。举城投降。”又笑道:“不过,其实也并非全无办法。”
刘桑喜道:“还请先生教我。”
丘丹阳道:“军师可知道‘天命’?”
刘桑错愕:“这种渺渺茫茫的东西……”
丘丹阳低笑道:“虽然是渺茫的东西,但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求而问之。历代帝王,都喜祥瑞。秦时陈胜起义,要找条大鱼塞进白布,上写‘陈胜王’三字,西周灭商,说有凤凰鸣于岐山,白凤国立国,说有白凤鸣于羽山,凤凰实在是忙得很,总之但有王侯起事,各种莫名其妙的事就会出来。此外便是童谣,尤其是那种莫名其妙,也不知从哪传出,街头巷尾许多小孩子都在传唱的童谣,最常被人各种解读。”
刘桑使劲点头,在他的上一世也是如此,如唐初的“杨花落,李花开”,李自成、孙恩起事时都曾派人悄悄散播童谣,刘邦、曹操等亦是深得此道。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童谣本质上就是儿歌,而忧忧手下恰恰有一大批的童子。
丘丹阳笑道:“若是能为楚阀造出各种祥瑞,暗示楚阀将得天命,那些兵将,自然不敢再生离心,我再以此劝说楚阀领头,与各大世家一同拿出私产,犒劳三军,底下士气亦会大振。”
“若说祥瑞,阴阳家倒是最适合此道,”刘桑嘿笑道,“‘五德始终说’可就是阴阳家弄出来的,我可以让阴阳家蟾宫的姑娘们以真阳丽天之符咒,四处弄出异象……”他快速解释一番。
丘丹阳道:“既然如此,何不干脆就让她们潜到有翼城,在翼南山又或是有翼城上空,弄出一个‘紫气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