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鹰对这里就是熟门熟路了,跟几个摊主搭了话,很快就领着我们寻到了康太爷。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个一个老头儿,带着口罩,穿着小黑棉袄,两手插在袖筒里,头发稀疏,脚上穿着牛鼻棉鞋,太常见了,与他传奇的一生不搭边,乍一看就是路人。
老头儿正蹲在一个摊子前和摊主搭话儿,手里拿着一个不锈钢勺子,愣说那是光绪皇帝用过的勺子,要和摊主换个物件,那摊主还真就同意了,直接捧出了一个宣德炉,绝对是个真家伙,底子上有龙,应该是清中晚期的,品相相当的好,看到个中万一点问题都没,笑眯眯的说这回自己要占点便宜了,俩物件年份差不太多,拿个民间的玩意换皇帝用的,这买卖忒值。
康太爷不乐意,把不锈钢勺子放下,从摊儿上捡走俩十年的袁大头,说就这么着吧。
这一套操作看的无双都懵了,愣是没品明白这里头的意思。
老白骂他就是个榆木脑袋,旋即长叹道,看来这回是找对人了,估摸着潘家园这块的事情没什么能逃得出康太爷的眼睛。
无双又拉着我问这是什么意思,我摇头让他自个儿琢磨,这厮又跑去问张歆雅了,张歆雅最爱干这个,拉着无双在后面嘀嘀咕咕的,可算是摆出了一副大姐大的派头。
而那康太爷在和摊主完成交易后,回过身看到鹞子哥,二人都是一言不发,点了点头,便沉默着并肩一道离开了,最后寻了边上一家烟酒店,康太爷把俩袁大头往桌子上一抛,老板立即眉开眼笑,匆忙拎出了几瓶打包好的西凤酒,这酒现在市面儿上都不常见了,老板也没摆在外面,显然是特意准备的,随后又从柜台下面拿了两条中华,康太爷指了指身后的我们几人,老板笑的更开心了,一条接着一条的中华往出拿,康太爷默默点着,每人够了一条,便抬手阻止了老板,老板又从柜台里点了一千现钞,这回康太爷没拒绝,提了东西,拿了现钞,转身便走。
这便是两块现大洋的购买力,到了一个耸人听闻的地步……
出了烟酒店,康太爷又径自去了锅子店,把现钞往桌子上一丢,说就这么些钱,好菜尽管上。
服务员好像一辈子没见过一千块一样,笑的嘴角快扯到耳根子上了,拿钱的手都在抖,而后忙不迭的领人去包间。
我跟着看了一路,至此彻底服气了,这哪是什么捡漏啊,活脱脱就是一土皇帝,所有在这一片混的人,都是后宫佳丽,望眼欲穿的盼着这一天,全身心的准备着,就等老头儿来自己这化缘……
进了包间,康太爷总算是摘下了脸上的口罩,露出一张狰狞骇人的脸,整个右脸都萎缩起来了,老白这混蛋压低声音跟我说,那张脸看着像儿,都是褶子……
我推了他一把,让他闭嘴,惹恼了这土皇帝,保不齐真得被埋八达岭去。
康太爷这人很有性格,依旧是一言不发,把拎来的烟散开,别人散烟是一颗颗的来,他可倒好,不管男女,也不问抽不抽,直接扔一条过来,然后上菜就开始坐在那里喝闷酒了,每次他端杯子喝,鹞子哥必然跟着喝,于是我们也只能跟着,偏偏老头子酒量大的吓人,一眨眼大半瓶进肚了,我可没这个量,心里叫苦不迭,再来三两,保准晚上都不是吐了,而是喷。
正当我琢磨着是不是得借着尿遁去洗手间抠抠的时候,老头子一下子不动了,酒后那张泛红的脸看起来愈发狰狞了,眼角一抽一抽的了,脖子上的血管高高凸起,良久,整个人一下子萎靡了下去,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接着一股恶臭就在包间里弥漫开来了,发生了什么不必多说。
我正忙着胡吃海塞压酒气呢,被膈应的差点没直接喷桌子上。
康太爷倒是一点不含糊,真跟个太爷似得,往椅子上一靠,没动静儿了。
鹞子哥叹息说,得了,去叫倪鹰吧,今天到此为止了。
倪鹰是绿着脸进来的,扛起满身恶臭的康太爷,说一道走吧,酒店订好了,顺带着给把你们送过去。
我心想包间这么大都熏死个人,这要和老头钻一辆车里,我能从后座喷方向盘上去,忙说算了,我们自己打车就行。
倪鹰也知道咋回事,尴尬的笑了笑,跟鹞子哥说还在老地方,而后就扶着康太爷走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大清早,我们几人揉着发疼的脑袋刚刚睁开眼的时候,倪鹰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他人已经在楼下了,康太爷已经清醒了,让我们去他那边一趟,至于我们要找的人,康太爷已经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