朏胐说话的功夫,掏出五张符箓来,分别贴在自己的胸口,掌心和脚心,继而双腿盘膝,沉沉入定。
对气息分外敏感的李阎,一下子就意识到,朏胐没了呼吸,原本红扑扑的脸蛋也变得苍白。
李阎朝对面看了一眼,那金山老祖,同样紧闭双眼全无声息,九翅苏都拱卫在他身旁,似乎没看到自己。
李阎收回目光,嘀咕道:“拿符纸砸过去就是了,这是什么玩法?”
惊鸿一瞥给出的信息往往要结合实际情况,若对方展露全部实力动手,才有实力评级,或多或少有杀气敌意,才有威胁度。
如果对方有感知反制“惊鸿一瞥”的特殊能力,比如蔡牵手下的阎阿九,天威司的朱焰,惊鸿一瞥就会失效。
可朏胐实在邪门,他对李阎没有半点敌意或者杀气,甚至连忌惮之心也没有。
朏胐施展五纹金凤玉清大箓的时候,李阎才探出一点信息,可一样没有实力评价和威胁度。
现在他和金山老祖玩起了双双入定的鬼把戏,这让有心窥探朏胐实力的李阎有些失望。
“镇抚有所不知,昔日在京城,金山与我家天师高坛斗法。两人恐扰圣驾,于是魂魄脱出躯壳,于九天之上,以三魂七魄施展符法。稍有不慎,便是神魂俱俱焚的下场。”
瘸腿老头回答。
李阎听了目光闪动,回答道:“道长这话有些玄乎了,我自认见识不差,那光风霁月,天雷烈火,催城焚海,我或是亲眼目睹,或是有所耳闻,魂魄遨游九天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我是不大信。”
白眼罩老妪冷冷道:“镇抚往天上看。”
李阎依眼抬头,天上遮云蔽日,是一张清隽的中年面孔,眼如山岳,须若大河,上半身衣袍烈烈,有不下数百丈,正是金山老祖。
“还有这等法术?”
李阎喃喃道。
金山眼神一定,伸出山岳般的大手,抓向盘踞山头的五纹金凤玉清大箓。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巨大的白色影子越过山头,扑咬开金山的手掌,却是一只狐耳兔身,尾巴蓬松似云团的奇特野兽,约莫有金山天空虚影的一半大小,金色瞳孔中满是冷漠。
又北四十里,曰霍山,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朏朏’,养之可以已忧。
——《山海经·中山经》
金山老祖无声大笑,衣袍样貌化作金色雾气,涌入云团。
朏胐所化的异兽同样化成道道白色雾气。不多时,两道巨人投影统统消散,化作一金一白两道雾气升入苍穹,消失不见,只能听到阵阵雷声。
盯了半晌,李阎才收回目光。
自己虽然没有这样华丽浩大的手段,但未必就不是朏胐和金山老祖的对手。别的不说,那黄九牙的九幻妖身,威势也不比这两人差。没做过一场,终究是比较不出高下。
只顷刻的功夫,一名残缺老道回过神来率先发难,他剑指捏着一张正燃烧的金色符纸,符头上闪烁太乙纹路,九宫小篆翻涌滚动。对准乾光洞大殿,笔直往下一划。
五雷科一品符,太乙十六神官符
但见翻滚的紫色电光朝金山老祖的肉身劈下,十四义子中的电蛟见状,奋不顾身迎上太乙雷光,之间一条紫色蛟龙在雷海中游动,煞是好看。
三昧火凤怒鸣一声振翅飞翔,张口吐出红色烈焰,落处正是朏胐。白眼罩老妪前踏一步,剑指捏水蓝光符纸,掷出去一团乌云和红色烈焰碰撞在一起。
华盖科一品符,南斗玄祸阴蛇符!
这时节,雷光中的电蛟忍受不住,发出非人的吼叫,随后无力跌落,符纸电光堪堪消散。可电蛟已经遍体鳞伤,很难承受第二道符纸了。
太乙十六神官符,南斗玄祸阴蛇符。这两道都是龙虎山的一品大符,威力之大匪夷所思,就算十四义子天生异种,法力高强,也经受不住。
花青太岁又惊又怒:“这几个是什么人?!”
自了道人满脸沉重:“天下龙虎皂役数万,个个身经百战,悍不畏死。其中有大功于社稷者,得张天师青睐,请圣旨册封“灵宝道”。位同高功,不参与天师道一切事务,专务除妖。眼下这六个,只怕天师道的灵宝道已经倾巢而出了。”
云鸩嘿嘿冷笑:“亏他天师道封山降妖,如此紧要关头,还敢把这些老不死的派出来。”
“关外五仙闭门不出,覆海大圣身死道消,白莲教逆销声匿迹,云贵巫教自顾不暇,伏龙山才多远?他们有什么不敢的。”
玄皮犼叹息道。
“事已至此,说这么多做甚?并肩子上,摘了那小娃子的脑袋。”
鬼头貘扛一只金刚水火棍,一马当先,带起阵阵妖风。诸异种大妖齐齐杀向朏胐。只有水旱魃,九翅苏都,金钱青牛成一个三角,拱卫金山老祖的肉身。
“小高功系我山门根基,镇抚务必上心,尤其是那天神客,李镇抚千万留神!”
瘸腿老头急声道,他掐符唤出金甲银枪,周身甲胄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这是自然的。”
说着,李阎低下头凝视朏胐的后脖颈。心中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想:“抓我女人,诳我入局,怎么还把心腹弟子交给我保护?姓张的简直精神分裂。朏胐啊朏胐,你不是有他心通么?你来探一探我现在是想保你?还是想杀你?”
砰!
他心中闪如电念,手臂横出如雷,居然抓破空气如水瓶乍破一般,五根手指掐住一只脖子。
空气扭曲破碎,露出里头一道人影。却是个头顶戴花,油头粉面的公子哥模样,手里捏着一柄乌金锥。
他正要对准朏胐的脖子扎下去,就被李阎攥住脖子,像拧鸡崽子似的举到空中。
不是花青太岁,却是何人?
三昧火凤眼看义弟被拿,冲李阎张嘴吐出一道火团,李阎看也不看,抬脚把红火踩到地上,脚下“龙吐雾”熄灭火团,掐住花青太岁脖子的手臂高举,精钢一般动也不动。
花青太岁死命去掰李阎的手腕子,眼看挣脱不开,乌金锥反手一拐,刁钻扎向的李阎胳膊肘。
李阎眼疾手快,攥着花青太岁的脖子把他砸进泥土里。那花青太岁眼前一黑,乌金锥不由得松手落地,李阎往前,一迈步扔铅球似的,把花青太岁打着滚儿扔了出去,砸进山壁当中,生死不知。
李阎拿脚踢起乌金锥,接到手里把玩两下,觉得挺好看,就收进了个人印记。
灵宝道毕竟只有六人,战场又乱,加上金山老祖有数百钻风,数千妖兵从旁协战,不可能拦住所有异种的进犯。
说时迟那时快,几丈高的鬼头貘瞅准间隙,避过灵宝道冲向朏胐,手中水火棍砸向李阎的脑袋,单是刮起的罡风便压出几寸深的泥土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