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神色都很难看。
詹跃进越听脸越阴沉,他拉起椅子坐到曹援朝身边:“为什么?”
“貘身上有个秘密,关系到你我,甚至阎昭会每个人的身家性命。貘出了问题,死得人会更多,在座的人也许都会死。我不准备为老高复仇,也不准备就这件事质询阎昭会。”
沉默,良久的沉默。并不是没人想说话,几乎所有人都有一肚子话要说,但有乔剑舟的前车之鉴,他们都在等詹跃进开口。
“这样吧,我问,你回答是,否,或者不能说就可以。”
詹跃进依旧表现出极度的冷静。
“好。”
“貘只是个七宫行走,老高却是六司巅峰也数一数二的高手。他能杀掉老高,是不是靠你口中这个危险的秘密?”
“是。”
“这个秘密是否有极端不稳定性,并不完全受貘本人的意志控制。”
“是。”
“无论骄虫的调查结果如何,你是不是都不打算为老高的死讨一个说法。”
“……”
曹援朝沉默了一会儿:“是。”
会议室再也压制不住沸腾的议论声。
姒文姬拍了拍曹援朝的手背:“援朝。”
曹援朝不为所动。
詹跃进摘下平光眼镜,一点点折好放进口袋,眼神前所未有的平静。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詹跃进道:“我一定让貘为高宏伯的死负责,我可以接受赵剑中的调停,但如果调停的结果我不满意,哪怕亲自动手,我也一定要貘偿命,你是不是不支持我?”
詹跃进的表态要许多人心中为之振奋,他们都把目光投到曹援朝身上。
良久,曹援朝摇摇头:“不是。”
会场气氛为之一松。
姒文姬也松了口气。
曹援朝站了起来:“如果你们要找人质询,那就来找我质询,如果有人明确表示,因为老高的死,一定要大闹,一定要让貘偿命,无论是谁,我会制服他。我不会让他有机会出这个门。”
“援朝。”乔剑舟睁大眼:“死得可是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啊。你就这么绝情?”
混沌也适时道:“我也不理解。”
“我绝情么?”
曹援朝回望乔剑舟:“如果我绝情,一年前你就叫骄虫杀了吧。你现在急吼吼要为老高报仇,你想过当时的骄虫没有?”
他又瞪了一眼混沌:“还有你,这些年三眼环球的亏空?是不是要想全算到姒文姬头上?我问你话呢!两千五百万的借贷,是姒文姬签的字不假,可钱都经了她的手么?陶朱为什么不闻不问?你们当赵剑中是瞎子么?”
“外面都说,文姬倒卖行走讯息,插手低级阎浮事件内容,可这套架构是你和帝江设计的,文姬那时候连董事会都没进,她哪来那么多行走讯息?”
“至于老高……呵,人都死了,我不说他。”
他环顾四下,没有人敢和他的眼睛对视:“连九哥,苏灵,小安都被赵剑中逼走,你们凭什么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凭我绝情么?!”
他压低声音:“你们理解我最好,不理解我也不解释。我不管你们谁,你们心里怎么想,阎昭会不能乱。过去你们欠我,这次权当还我吧。”
“那我呢?”
詹跃进沉静地反问。
曹援朝缓缓坐下。
“你的确不欠我的,你从来没让我背过黑锅,相反,这些年你替我,替三眼环球擦了不少屁股。虽然你不在董事会,但直到今天,你还是三眼环球最大的债主。”
他盯着詹跃进:“我很感激你。但我说的话绝不收回。”
詹跃进神色数变,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曹援朝面不改色:“骄虫调查到最近一系列风波和老高有关,我的意思是,否认骄虫一切调查,保证老高的名誉,并尽全力配合骄虫扑灭所谓的烛光会。对外,宣称老高死于一颗危险性极大的高序列果实,这也不是没有先例。你们说呢?”
“我不同意。”
乔剑舟说得又轻又快,他望向詹跃进,希望他能再说句话,可对方已经闭上眼睛一语不发了。
“不同意就拖吧!”曹援朝一如既往。在决议的时候要么一点存在感也没有,和后土一起充当吉祥物,要么就舍我其谁,任何人的面子也不给。
“今天无论是谁,如果不抱着到此为止这个想法,就不要想走出这道门!”
……
霓虹闪烁的醉人夜景,骄虫站在印有三眼标志的摩天大楼下默默吸烟,脚下歪七扭八的烟屁股堆成了一座矮塔。
六个小时前他抵达香港;在三眼环球的总部大楼下面一待就是一天。据说曹援朝和三眼环球的董事们如今正在香港总部顶楼开会,
不止是他,除了休假的杨狰,赵剑中手下的外勤几乎全员出动。如今三眼环球遍布世界的分部楼下,都有外务的人盯梢,人兵更是蓄势待发,内务外勤从上到下,都做好了爆发全面冲突的准备。
就在昨天夜里,貘把高宏伯的尸体送回了三眼环球,尸体骨骼寸寸断裂,与赵红霞一样,三魂七魄缺失,传承更是不知所踪。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骄虫正在整理一份名单,即烛光会事件中可能牵扯到的一系列一席,和二席的名单共二十个人,其中高宏伯赫然在列,然而这份名单还没到赵剑中手里,内务就传来消息,高宏伯死了。
骄虫顷刻间,甚至产生了一种阎昭会分裂在即的恐怖感觉。
他不认为三眼环球会善罢甘休。对未来局势之担忧,让他下意识把貘是怎么杀死应龙的。这个问题抛诸脑后。只记得全力运转机关,以应对三眼环球可能的异动。
可直到现在,三眼环球依旧毫无消息。给赵剑中的报告也泥牛入海。早上五点。连同介主詹跃进在内,一众羽主骨干陆续走进会议室,至今有进无出。
而叫他想不到,最终他等来的,是一条由三眼环球委托后土,向全体阎昭会成员发布的讣告。
“阎昭会二席代表高宏伯,意外死亡于序列鳞·辛未五中,兹定于一月六日……”
骄虫一口气把手里的半截烟抽成白色的灰烬,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赵剑中也终于回了自己的消息:“逝者已矣,不要再追究了。当务之急,是保证拍卖行的秩序和供应。”
骄虫想了想,回复道:“我认为,对方不会善罢甘休。高宏伯绝不是始作俑者。”
赵剑中的回复更简单:“这次教训够疼了,他会消停一段时间的。”
……
“小姐,您的茶泡好了。”
“好的。”
危月燕端起两只茶盅,迈着又紧又快的小碎步,递到了窗户边上兜紧上衣,昏昏欲睡的卓九桌前。
“卓先生。”
“嗯?”卓九勉强张开眼:“嗯,好,好,谢谢。”
危月燕冲卓九露齿一笑,婉约动人:“不客气。”
“我听说高宏伯死了。”
危月燕不语。
卓九看了危月燕一眼:“怎么不说话?”
“我常年跟随苏博士,不在天甲子·九很久了,对阎昭会的面孔不熟悉,又是您故人逝去这么严重的话题,我怕说错话惹您生气。”
“那倒不用。”卓九摇头:“我跟三眼那帮人关系一般。”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峰一挑:“好茶,这不是店里的吧?”
“是我带来,交给他们泡的。您喜欢就好。”
“有心了,有机会我请你去真武。我有几饼珍藏的好茶,你底子不牢,对你或许有裨益。当是回礼了。”
危月燕巧笑嫣然:“我看您啊,就是随口一说。指不定明天就忘了这事。”
“不会,我向来说话算话。”
危月燕露出几分娇憨的小女儿态:“那我可当真了。您要是忘了,我得向您讨。”
卓九笑了一声,转移了话题:“最近有个烛光会,你知道么?”
危月燕不笑了:“知道,这是有人打着您的旗号祸害人,泼你脏水呢。”
“我倒不这么想。我还得谢谢这个人。花了他不少心思吧?就这么被打掉太浪费了。”
卓九道:“我点几个人名,你去找骄虫保下来。”
危月燕皱着眉头:“这些乌合之众口无遮拦,打着您的旗号大放厥词,您现在让我出面去保,这不是做实了……”
“这没什么,说话嘛,难道阎昭会不可以说话?”卓九道:“你尽管去保就是了。”
老人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张骏生,丑慈,林燕……”
危月燕默默记下。
“动作要快,曹援朝出马,这个人顶不了多久的。等三眼环球腾出手来。保不齐他要卸磨杀驴。现在就去吧。”
好。
危月燕起身离开。
老人撇了撇茶叶末,突然生起气来,把茶杯一摔,怒骂一声:“小赤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