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耿——不,是耿把头!”
傍晚时分,宽哥带着手下一百多个力巴,找到了苏乙。
他伛偻着背,陪着笑,看苏乙的眼神带着小心和敬畏。
要说最有资格感慨世事无常的,只怕就是眼前这位宽哥了。
早上还在他手底下扛大包刨食吃的力巴,现在却成了他的东家,风靡津门码头的风云人物。
戏文里都不敢这么唱。
“耿把头,我是带他们来谢谢你的,多谢您大人有大量,还肯收留我们,也多谢您菩萨心肠,免了他们的租车费,不然,指不定有多少家子要饿死呢……”
“谢谢耿把头!”
“您万家生佛啊耿把头,谢谢您呐!”
力巴们七嘴八舌作揖道谢。
苏乙摆了摆手,道:“我也是苦过来的,知道咱们脚行弟兄的不易。今儿我小耿侥幸得了势,但是做人不能忘本,我可不想以前的一起穷过的哥们儿们,骂我一声白眼儿狼。”
“不敢不敢……”
“哪儿能啊耿把头,您已经是救了我们一大家子的命了!”
“就是,二十五个大洋的租车费,打破我脑袋我也拿不出来啊,要不是您看在以前的交情上免了这笔钱,我明儿就得带着老婆孩子要饭去……”
力巴们纷纷表达感激。
苏乙含笑倾听,等他们重新安静下来,这才道:“这脚行的买卖,我已经正式接下了,以后各位就是给我干活儿。多的我不敢保证,但咱们这群老哥们儿,我绝对不会亏待。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以后该你们得的,谁也不会克扣你们半分。”
话音未落,
对于这些底层力巴来说,没人克扣他的血汗钱,他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好好干活儿吧,宽哥是个仗义人,你们跟他干,我也放心。”苏乙道,“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能帮就帮。如果有觉得自个儿有能耐没处使的,也来找我,两个车行里还有位置安排,这话,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力巴们哪儿听不出苏乙是要提拔人了?立刻都激动起来。
“好了,都去忙吧,宽哥留下,咱哥俩说说话。”苏乙笑着摆摆手。
力巴们恭敬行礼离去。
“坐,宽哥。”苏乙招呼宽哥坐下。
“耿把头,现在你是我东家,可当不得您再叫我一声宽哥了。”宽哥有些惶恐道。
“没什么当得当不得的,这么多年你没少照顾我,我叫你宽哥合情合理。”苏乙摆摆手,话转正题。
苏乙留下宽哥,无外是拉拢,引其为心腹。
这人虽是小把头,但却是个厚道人,难得仗义。最关键的是,他和耿良辰有天然亲近的这层关系,苏乙如果想找忠心手下,宽哥最合适不过。
苏乙做起这种事来可谓是驾轻就熟,宽哥也是明白人,乐得有个意气相投的东家罩着自己,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很快就明确了亲信关系。
另一边,刘海清带着七分振奋三分忐忑回到了忠义社的本部。
他振奋于自己总算多年媳妇熬成婆,成了两家脚行的东家,立了功劳,前途有望。
忐忑于脚行交钱的事情还没谈定,怕再横生枝节。
尤其是上级这边,为了这事儿专门去找了厉大森一趟,要是知道自己还没明确交钱的事情,只怕会心生不悦。
他一路想好了借口,好回来跟上级有个解释,把交钱的事情再拖一拖。
人刚到门口,远远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门口,似乎在等着谁。
走近一看,却是上级的秘书。
“钱秘书?您这是在等人吗?”刘海清打着招呼。
“在等你。”钱秘书笑呵呵道。
“等我?”刘海清吃惊道。
“你立下大功,处长十分高兴,命我来门口迎接,等你一到,就接你去他书房见他。”钱秘书笑着解释道。
“这,卑职真是诚惶诚恐!”刘海清急忙客气,心中却有些激动。
一直以来这钱秘书眼高于顶,何曾正眼看过他?
但今天,居然亲自到门口来迎接他!
但刘海清也没有小人得志,而是表现得更谦逊,还主动跟钱秘书多说了许多讨好的话。
也许是这些话起到了作用,在快到书房门口之前,钱秘书微微犹豫,拍了拍刘海清的肩膀,叹气道:“海清啊,你还是不要抱太大期望了。有时候长官的好感远远比立功更重要,明白吗?”
刘海清怔住,心中顿时涌出意思不妙的预感来。
这种不妙的预感,在进到书房里,他见到了处长的小舅子郭永杰后,达到了巅峰。
“嘿!看看,这是谁来了?咱们的大功臣,海清啊!”
处长见刘海清进门,笑着从办公桌后绕出来,走了过来,语气透着热忱。
一边的处长小舅子郭永杰也起身,不过看向刘海清的眼神,却有些似笑非笑。
处长很热情地拍着刘海清的肩膀,说一些夸赞的话。
要是没有之前钱秘书的提醒,刘海清此刻纵使表面风轻云淡,心底只怕也乐开了花。
但现在……他的心已经越来越往下沉了。
“姐夫,说正事儿吧!”眼见处长说个没完,小舅子郭永杰忍不住不耐催促,“我姐还在家里等着咱们回去吃饭呢!”
“混账!”处长脸一板,“这儿哪儿有你说话的份?”
郭永杰翻了个白眼,似乎一点也不怕他这个姐夫处长的权威。
处长有些讪讪,转过头轻咳一声,终于说起正题:“海清啊,这么长时间来,你的表现,我是看在眼里的。因为某个原因吧,哈哈,这事儿不说也罢,对吧?就是导致到现在,你还在最底层徘徊。”
“我一直都很看好你,可奈何咱这胳膊拧不过大腿呀!再加上你小子一直也寸功未立,我也没借口跟上面说话,对不对?我是跟上面提过你的,我说,刘海清是老资历了,是不是该给他升升官儿了?你猜上面怎么说?上面问我,刘海清有什么功劳,你就问我要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