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明眼神这才发生了变化。
对方怎么知道这点的？
老僧人坐在了地上，同时向四周的僧人，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一众僧人低头，随后缓缓退了出去，并合上了房门。
如此一来，房间中就只剩下了宁明以及这位昔日的太上皇。
“小子...”
宁明一时间还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老僧人看着宁明的神情，鄙夷道，“上官英当初是个人物，没想到，他的手下居然出了你这么个败类。”
听着这些刺耳的话，宁明早就想好了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但他却没想到，眼前这位亲生爷爷，居然会是第一个对自己说这话的那个人。
偏偏，
宁明低垂下头，没有反驳，只苦涩一笑，“太上皇教训得不错，小子就一个追名逐利的俗人罢了。”
“别叫我太上皇，老衲如今只是金山寺内的了尘。”
老僧人又是厌恶地反驳道。
宁明也没回应，而是强忍着战后伤痛，挪动身体，为对方沏了壶热茶。
看着宁明的动作，老僧人眼中寒意未消，但下一刻却更胜了起来。
“还真是把趋炎附势发挥到了极点。”
老僧人注意到，宁明沏茶的时候，疼得脸都在扭曲，可却竭力保持着手的平稳，没有溅出一滴茶水。
为了巴结自己，对方就这么能忍？果然是从神都里出来的。
看着那杯茗香悠悠的热茶，
老僧人也没动一口，而是继续道，“老衲留下来，只是有些话想问问你。”
“太上皇说就是了，小子一定知无不言。”
倒完茶后，宁明额头泌出冷汗，随后坐回了原处。
突然间，
老僧人问了一个极其关键的问题，“皇帝是不是又要对上官英动手了？”
宁明眼中闪过一丝讶然，沉思了片刻，最终选择点头，“嗯。”
“哼！”
老僧人冷哼一声，“老衲倒想看看，到了最后，他身边还能有几人。”
闻言，宁明一惊。
这里的“他”，指的恐怕就是大周皇帝。
敢以这种语气说话的，大概也就昔日的太上皇了，由此可见，太上皇和当今圣上的关系还真不怎么好。
这就耐人寻味了，太上皇毕竟也是皇帝的生父，说起来，大周皇帝其实也算是自己的叔叔。
宁明沉思了许久，然后才道，“太上皇，不光小子，上官英大人其实也好奇，你为何会待在金山寺内？”
这话问的颇为巧妙。
老僧人前面对上官英的态度似乎还不错，当下也没多想。
他甚至主动喝了口茶，然后说道，“老衲乃是紫微星的命格；老衲的父亲，亦是紫薇星的命格；老衲的爷爷，同样也是紫微星的命格；老衲的爷爷的爷爷...”
不等其说完，
宁明就忍不住打断，“小子明白了。”
再说下去，这就是套娃似的水字了。
老僧人冷哼一声，心中的不满在此刻抒发了出来，“自古以来，大周皇宫的那把龙椅，就只有紫微星之人才有资格落座。”
“此乃天命所归。没有紫微星的加持，又如何能笼络住人心？”
“就算是再强硬的手段，再厉害的算计，只要有违天意，终有一日，我大周王朝只会分崩解析。”
唰！
此言一出，宁明被吓了一跳。
这要是换作其他臣子，这会儿说不定肠子都悔青了，如果被外人知道这番谈话，恐怕九族都不得保！
不过，宁明也看出了，老僧人其实和俗世还是有着极大的牵连。
对方放不下大周王朝，更断不了七情六欲。
这算是个好事。
“紫微星...”
同时，宁明呢喃，发现了大周王朝埋藏最深的一个隐患。
这也是没人敢提出来的一个隐患。
那就是：大周皇帝看似至高无上，统御满朝文武，可却有违了大周王朝千年来的祖宗规定。
“除了干掉那些对我大周王朝忠心耿耿的大臣，除了让江湖上的三教九流进入大周王朝，他还能有什么作为？”
老僧人又道，“光是宰相都换了一批又一批，鲁源被他处死，镇关王也受着他的限制，等到上官英死后，神都中还能有几人？”
宁明愈发提心吊胆。
老僧人忽的深深地看了眼宁明，“大概，对于他那样的人来说，也就只有你这样的小人，才能像狗一样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这话过分了啊。”
宁明心中吐槽。我是狗，那你又是什么？
下一刻，
老僧人忽的冷笑了声，“大周王朝，如今的太子还没定下吧？”
闻言，宁明稍微诧异了下。
他这才反应过来，好像，大周王朝确实还没有定下太子。
“陛下如今正值壮年...”
宁明想了想，犹豫着开口。
老僧人却打断道，“荒谬！老衲告诉你原因是什么，因为他的后人和他一样，得不到上天的认可，感应不到紫微星的存在！”
霎然间，宁明被这句话给惊住了。
“悟光大师说的没错，老衲如今还斩不断七情六欲，因为老衲并不是那么得想前往莲花宗。”
与此同时，老僧人站起了身，语气冰冷，“老衲要留在这金山寺内，看着大周王朝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从那个错误开始，没了紫微星的天命加持，这条不归路走到最后...”
“他是世间最强大的人又能怎样？他永远也成为不了一位伟大的帝王！”
.......
轰隆！
倾盆的大雨中，一道闪电划开了神都上空，惊醒了不知多少睡梦中的人。
大周皇宫。
一身黑色道袍、身材清瘦的皇帝，忽然睁开了双眼，墨玉般的眸子，宛如一汪古潭。
精舍外，一个黑龙卫的将领，单膝跪地，“禀报帝君，金山寺出了意外，夜枭偷袭，并抓走了韦不仁的女儿...”
咚~
铜钵发出了一声响。
皇帝看似平淡地问道，“太上皇怎样？”
对方恭敬地答道，“还望帝君放心，太上皇身体无恙。”
“嗯。”
皇帝点点头，语气似乎并无变化。
可无人知道的是，他竟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心中像是有个沉甸甸的石头，落了下去。
那位黑龙卫的将领，又道，“另外，宁明也在金山寺内，目前受了重伤，但被悟光大师以及太上皇救了下来。”
“宁明？”
皇帝稍微想了想，倒是没太在意。
他可想不到，那个老僧人，自己的父亲居然会对一个从神都里出去的少年发牢骚。
“天奉县那边，不详据说闹得挺凶，已经有不下上百人死了。”
忽然间，那位黑龙卫将领皱眉道，“另外，就连前面派出去的几个七品境修士都失败了...”
他不太明白，陛下为何要让如今才八品境巅峰的宁明去处理这一事件。
皇帝却阖上双眼，淡淡道，“下去吧。”
并无回答对方疑惑的必要以及心情。
诚如金山寺内那位老僧人所说的一样，皇帝的身边，向来不少得力干将，境界高深莫测的老神仙...
但，却无一位可以说话的人。
曾经的挚友，大明侯，如今也即将被他给亲手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