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搁下杯子,长指指尖在杯沿上无意识轻点着。
楚江南看着她的指,指头虽然一直有保养,但却还是看得出有几分当初苦练的粗糙,和一般在家里养尊处优的闺阁小姐依然是有区别的。
“儿臣并非为了查母妃的身份而去,虽然儿臣早知母妃有所筹谋,但在儿臣病重之后,母妃却放弃了当初的执念,母妃为儿臣所做的,儿臣并非不知。”他道,声音柔柔的。
瑾贵妃的目光却冷冽了起来,或者不应该说是冷冽,而是,气愤。
她侧头看着楚江南,再也藏不住眼底的怨念:“既然明知道母妃所做任何事都是为了你,为何还要如此伤母妃的心?”
去定海城!瑾贵妃杨玉的娘家便在定海,他去那里还能做什么?
“母妃……”楚江南轻轻唤了她一声,迎上她含怒的目光,他无声浅谈:“外祖母去世了,儿臣不过是替母妃回去凭吊一番罢了。”
瑾贵妃一怔,完全没想到他去定海竟是为了那种事,如今回想起来,似乎确实有收到过来自定海的家书,告知杨老夫人过世的事情,只是当时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随意将送信的人打发掉,便没有再理会。
“那你……”她看着楚江南依然淡若的面容,眼底有几分不确定。
“是无心,但却不小心看到了一个在后门处偷偷上香的女子,年纪与母妃相仿,模样……”他顿了顿,才又道:“也极为相似。”
瑾贵妃霍地站起,走到窗户边,看着窗外幽深的夜色,眼神有几分烦躁。
楚江南依然看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才轻声道:“母妃,儿臣不是有意,但或许这是天意。”
“难道在你去之前,就没有怀疑过母妃吗?”她不信,以她儿子的聪慧,既然怀疑了这么多年,又如何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份上?
楚江南不答,怀疑不怀疑那是心中自然而发的,不管有意无意,也已经是真实的存在。
“你今夜一直跟随母妃,不也就是想看看母妃究竟是什么人,究竟在做什么吗?”她依然看着外头的夜色,眼底闪过一丝丝说不出的幽暗:“你也一直在怀疑,当年对你四皇兄下手而至你重伤的人是你母妃,是吗?”
楚江南还是不说话,他不是怀疑,是确定,昨夜未曾说清的事情,今夜是不是该要说清楚了?
“儿臣只想知道母妃究竟是什么人。”他轻声问道:“母妃为何代替了当年的杨玉姑娘进宫,成了如今的瑾贵妃,杨玉既然还活着,为何这么多年来未曾进宫向父皇说明一切,甚至连定海城的娘家都不敢回?”
“她得偿所愿,可以和自己心爱的男子双宿双飞,岂会进宫去推翻自己当年所做的一切?”瑾贵妃握住五指,虽然面容依然平静,但,五指关节处的泛白却透露出她这一刻心里的激动:“你怀疑母妃,已经怀疑了这么多年,为何从来不说?”
“因为母妃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四皇兄的事情,儿臣也知道,母妃已经放弃了名利的追逐,既然如此,伤的是儿臣而非四皇兄,此事何必再提起?”他母妃的错,由他来承担,这算不算是上天有意的安排?
这个安排,其实,也极好的不是么?
“那现在呢?”
“这两年,母妃不是又开始在暗处行动吗?”这是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可却是事实:“只因为儿臣病已好,母妃又看到希望了吗?”
瑾贵妃闭了闭眼,完全想不到自己这个从不问世事的儿子,竟已经把她看得这么清透,她最不愿意防备的人,如今,是不是已成了她的敌人?
“皇儿,你明知道不管母妃做了什么,一切都是为了你。”她沉声道。
楚江南却柔柔笑了笑,温言道:“可母妃不知道儿臣是不是想要那一切,功名利禄对儿臣来说不过是浮云,儿臣所追求的也不是那些。”
“你所追求的只有慕容七七吗?”一个女人,竟比江山比权势还要重要吗?真情她从不相信,因为她的情之所在,早在多年前已经死了,当初唯一能让她信任的人早已经惨死在她面前。
如今这世上除了她儿子,她谁也不相信,可现在,就连她儿子都要开始反她了吗?
“母妃……”
“我是谁,你不是已经能猜到了吗?跟在你四皇兄身边那么久,梦族的一切他不可能一点都不对你说。”她笑了笑,笑得无奈,抬头看着天际,瞳孔中倒映着的是点点繁星,可入了她的眼,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楚江南沉默,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才道:“母妃,慕南殿里的慕容浅浅并不是殿下,夜将军受她蒙骗,母妃不要被她也骗了。”
“这么说,你知道真正的殿下在哪里?”瑾贵妃蓦地回身盯着他的脸,他们是母子,他了解自己,可自己对他的了解并不少半分。
“真正的殿下在哪?是不是也在这宫里?”她回身走到他跟前,盯着他平静之下透着丝丝不安的脸:“是不是慕容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