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括来了必须不能慢待,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更何况这位朋友还能帮大忙。有沈括出手,王七的河堤工程至少等于多了一倍劳力。
“两淮提举常平使沈括参见凉王殿下……”时隔小两年再次见到沈括,嘿,没怎么变样,这就好嘛,看来燕山的西北风对他这个尝过西北高原风雪的人来讲并不算艰苦。
“别别别,殿下就免了,咱还是用正职相称吧。我是制置使、你是提举使,两摊屎而已,没有谁更臭之分。”
沈括的见面礼有点隆重,洪涛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封王之后有什么变化,那样就不好沟通了。自己和他的交情都在学术问题上,搞这些也没啥意义,他更不会进入自己的核心圈子。
“……”沈括还真听话,耸起鼻子追着闻。
“嗨,沈兄,你也学坏了,真拿我当屎啊?”洪涛知道沈括在闻什么,自己身上全是双氧水味道,确实有点像臭鸡蛋。
“大人这是……”沈括一看王诜还像原来一般随意,也就不再拘束,凑上来打算仔细闻闻。
“去去去,离远点,两个大男人凑这么近让下人看见成何体统。这是消毒水味道,我正帮着十八弄治疗痘疹的药。那玩意有传染性,府里这么多妇孺不得不防啊。这些天我吃饭都吃不香,满鼻子都是这股子味道。”
终于来了一个能理解自己的人,洪涛有满肚子委屈想倾诉。说来也怪,长公主也很能理解自己,但和她倾诉没有意义,她不是理解而是顺从。周一日她们也一样,愿意听但听不懂。只有沈括能听懂,也愿意听。
“痘疹!……这、这病能治!?”这次沈括没做倾听状,而是瞪圆了眼珠子,双手像两把大钳子,看样子只要洪涛敢点头,他就敢扑上来。
“你先坐好咱再说病的事儿……难道沈兄家里也有人让痘疹害了?”这幅表情肯定不是好奇,洪涛赶紧把腿抬起来做了一个防御动作。
“……说来话长,我的两个外甥都死于痘疹,可怜啊……大人若是有药,可、可、可比佛祖,功德无量!”果然,沈括家里没人被天花祸害,但他姐妹家里灾情挺严重,都死两个了,难免有些激动。
“佛祖就算了,治疗痘疹本官不会,但找到了避免患病的方法……来来来,与我去后苑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
洪涛觉得沈括的理解有点差错,自己治不了天花只能预防。这事儿说起来有些麻烦,不如去现场观摩讲解。
两个人经过换衣消毒再次进入王十八的小院时,已经有八个孩子接受完天花病毒接种,几乎个个梨花带雨,要不是每人又发了一块白糖,院子里就成蛤蟆窝了。
“这些小童是……”
听洪涛介绍完这次试验的过程和目的,沈括对技术细节没啥疑问,他本身也懂医术,大致能搞明白原理。
但是对于在孩子身上故意感染天花病有些不忍,万一这个办法不好用死掉咋办?就算侥幸活下来,说不定也是瞎子、聋子,最少得弄一脸麻子。
“是我从城内买来的……沈兄不必用此种眼神相看,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寻常人家谁会把自己孩子送到这里让我试验,若是不经过试验岂能证明牛痘的功效,更无法推广普及。”
一说孩子是买的,沈括的脸色马上就变了,眼神里除了惊讶之外还带着一些别的意思。洪涛不想失去仅有的一位古代知己,心里再不乐意也得耐心解释。
“若是大人的牛痘不管用,岂不白白葬送了十条性命,这也太、太……”沈括很给面子,没有马上站到道德制高点上指责,但也没假装看不到,打算替这些孩子讨个说法。
“太残忍了是吧?如果我是普通人确实算残忍。但我不是普通人,沈兄也不是。既然我们比普通人能力强,就不能用普通人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现在死十个孩子,将来能救一万个、一百万个。先不提造福人间的事儿,光算这趣÷阁账我也就赚大了。走吧,结果要至少一旬之后才有,想必沈兄来此也不是为了痘疹,水患吃人也丝毫不弱!”
该看的全看见了,试验也基本做完了,剩下的只能等待。洪涛不想在这座院子里多待,味道太难闻,话题也太沉重。
“大人想过没有,万一走漏了风声,世人知道此事后会如何评判?”出了小院沈括还久久不能从这件事儿里摆脱,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灵魂归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