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章二年,七月初十,武祖携儒门众生,灭伪佛于西域,正法归位,真佛降世。”
“天地异变,有太阳长挂中天,三日不坠;继而月明四日,方见东方日出。”
“山河移位,瀑布倒流,风雨不歇。”
“幸而儒道二门,协调天地,城池未受所害。”
“七日后,月落日出,霞霭万丈,天地有清气,滋润入心田。人言天更高,地更厚,日月更明。”
“究其因,乃****,*****。”
——《玄章杂记》
……
当看到红日初升,风停雨歇,二品大儒刘振峰长出了一口气,坐在了椅子上。
“终于,无事了……”
刘振峰喃喃自语。
此时,他感觉到生机正从自己的身体中飞速消散,一双眼皮也沉重无比。
七日前,他的寿数就到了。
可是天地剧变,偏偏最得百姓信任的武祖陈洛却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没有大道传音,因此哪怕是中京来人,也难以消除百姓的恐慌。作为一城中名望最高之人,他不敢死啊!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硬是从床榻上站起,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安抚百姓,协助中京来人,处置危机。
终于,一切恢复了正常。
只是此时的刘振峰,从身体到神魂,都感觉到了一阵疲惫。
不自觉地,一幕幕往事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年少轻狂,三十岁了还浪荡不羁,败光了家产。
母亲去世,立下遗言,不许他吊唁,不许他守孝,不许他祭拜。
他幡然醒悟,开始寻访名师,寻求道理。只是许多人都嫌弃他劣迹斑斑,又年纪颇大,不愿收他。
直到,他遇到他这一生最敬重的人,人称悬镜良相的李泌,李长源。
李师不像他人那般轻视于他,反而看出他浪子回头的真心,收他入门,传他道理。
那是他人生中最充实的一段时光。
只是可惜,自己游学在外时,中京发动了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
天枢之变!
麟皇遇刺而亡,朝野动荡,天下不安。彼时蛮族趁乱而动,一时间陨落了多尊人族半圣。
其中,就有他的恩师李泌!
他自认受恩师教导,自然要济世安民,于是投身朝廷,治理地方。
这一去,就是百年光阴。
他经历过天枢之变后的动乱,参与过武帝豪迈的南征北伐,怒批过霍相乱权,也坚定地支持陈洛的改革。
他坐镇过繁华大城,也上过蛮天战场,他走过南荒十万大山,也看过西域的万里荒漠。
最后,他回到了自己的老家,用最后的岁月教书育人。
前半生荒诞不羁,后半生无怨无悔。
如今的他,寿元已尽,油尽灯枯。
“恩师若是见到大玄如今这幅模样,定然会开心的吧……”刘振峰心中默念道,“整治法权,收服南荒,克灭西域,人人如龙……”
“可惜……吾见不到王师再踏蛮天了……”
“尘归尘,土归土……”
刘振峰的心跳缓缓停止,他终于闭上那七天七夜未曾合上的眼睛。
“刘先生,中京有信……”此地知县走了过来,说道,“还请您……六先生?六先生?”
此时知县才发现刘振峰有异,连忙上前检查,片刻后,面色大变,高声疾呼:“来人!来人啊!”
“唉……还是年轻了些……”
这个时候,刘振峰看着那正在唤人前来的年轻县令,摇了摇头:“此时重点当是继续安抚百姓,怎可为我兴师动众?”
说完,刘振峰又看了一眼自己的遗体,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灵体状态,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不对啊,不是说人死后,就会化作灵光回归生灵长河吗?怎么我还有意识?”
“难道……我要化鬼?”刘振峰心中一震,往往只有执念不消之人,会化作滞留人间的鬼物,最终丧失理智,吸收生灵精气而活。
“不可以!”刘振峰摇了摇头,转过身,决定主动前往当地道院,让道院真君雷灭了自己。
只是他刚转身,就看到面前空间扭曲,随即一黑一白两个人影浮现在他的面前。这两道人影也是灵躯,站立在那,收敛遗体的人从他们身上穿行而过,却毫无所觉。
那黑白人影各带了一顶高帽,那白衣灵帽子上写着“一见生财”,黑衣灵帽子上写着“天下太平”。
“你们是谁?”刘振峰怒目问道,“究竟是何方邪祟,敢来大玄惹事?”
那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笑了笑,但两人却没有理会刘振峰,而是对着身后行礼,说道:“王驾,地方到了。”
“辛苦王驾接引,我兄弟二人再去其他处勾魂了!”
说完,黑白无常身影消散,刘振峰眉头皱起,正要追寻,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他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熟悉,是因为那声音曾是他生命中的一道光,改变了他的人生。
陌生,是因为太久没有听到了。
“振峰,许久未见了。”
“恩……恩师……”刘振峰楞在原地,此时就见面前空间打开,一道精神矍铄的中年人从中走了出来,手持拂尘,微笑地看着他。
“你都老了……”那中年人语气温和,轻声说道。
“恩师!”灵躯无泪,但此时刘振峰看着对方,却浑身巨震,虽然有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但是这一刻,这位发须皆白的老者没有多说,只是“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深深叩首道,“弟子刘振峰,见过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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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吧!”李泌上前将其托起,仔细看了看刘振峰,点点头,“这些年,辛苦你了。”
刘振峰摇了摇头,随即又看着那些就要将自己的遗体抬走的众人,终有没有忍住,问道:“恩师,这是……”
“为师知道你有许多疑惑。”
“随为师来,你自会清楚!”
说完,李泌转过身,走入那扭曲空间之中,刘振峰没有迟疑,跟了上去。
……
“当年天枢之变,本就是圣堂与麟皇的谋划,目的是送麟皇入幽冥,协助古佛对抗伪佛。”走在一条诡异小道上,李泌一边走着,一边和刘振峰传音道,“当年也没有什么蛮天圣战,不过是我等半圣追随麟皇入幽冥的安排罢了!”
“恩师……您是说幽冥?”刘振峰犹豫道,“之前人间武祖陈洛曾立下城隍庙,自称幽冥酆都王……”
“嘘……”那李泌摆了摆手,“酆都王驾的名讳不要轻易提起。如今两界归一,麟皇合道,酆都王执掌幽冥轮回权柄,乃是大道之下第一人,该有的尊敬不能少。”
看着刘振峰不解的神色,李泌笑着继续说道:“一年前,酆都王驾便入了幽冥,立酆都天宫,设十殿阎罗,文武大判,更作十八层地狱,行轮回圆满之举。”
“如今克定伪佛,麟皇合道幽冥,两界归一,阴阳再逢。”
刘振峰一脸惊讶:“那前几日天地异变?“
“不错。正是幽冥回归时与人间界相融,幽冥借入天道,造成的规则散溢而导致。”
“不过幸好有麟皇压制,七日便竟全功。”
“如今阴阳两界已经融合,新的天地转生规则诞生,你我师徒方有今日一见。”
刘振峰此时已经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只是问道:“新的天地转生规则?”
“不错。以生死簿为基础,因果报应为核心,融入佛门六道之说,全新的投胎转世之规则!”
说话间,李泌带着刘振峰走到诡异小道的尽头,抬头就看到一座庄严的大门,那大门之上似有佛经禅唱,又有厉鬼嘶吼。
“我等脚下之路,乃是黄泉路。一入黄泉,自此阴阳两隔。”李泌轻声道,“面前这座大门,号鬼门关。你如今是魂魄灵躯,容易消散,一入鬼门关,便化作鬼躯,可感受幽冥大道。”
说完,李泌带着刘振峰走入鬼门关,过关的瞬间,刘振峰只感觉浑身一冷,随即心脏处有一团幽蓝火焰升起。
李泌看着刘振峰,淡淡一笑,轻声道:“按理来说,接下来,要送你去十殿阎罗处,供大判勾决因果,阅此生善恶,定来生祸福。”
说到这,李泌摇了摇头:“但两界刚刚归一,生死簿尚未完善,因此目前还是以人间城隍送来的人物生平为准。为师已经调取了你的档案,就不必专门去阎罗殿跑一趟了。”
李振峰点点头:“全凭恩师安排!”
带着刘振峰在幽冥中行走,李泌接着说道:“你此生,三十岁前,错误不少;然三十岁后,功德不小。”
“唯一不可挽回之处,便是你的母亲。”
刘振峰脚步一顿,默然不语。
“你母亲过世的早,早已化作灵光,无法纳入轮回。所以阎罗殿判你来世,诞生于婢女之身,因私生子之名前半生坎坷。若你恪尽孝道,后半生自有富贵,但你若心怀怨怼,恐中道而亡。”
刘振峰闻言,再次点点头,随即说道:“可是恩师,您如此透题,不怕我转世之后有所准备吗?”
李泌轻轻一笑,停在一处高台前。
“此处为望乡台,再上去看一眼吧。”
刘振峰摇了摇头:“弟子无所留恋,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