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毛病是不是?一天天就知道瞎嘚瑟,这么积极有什么用,厂子说不好哪天就倒了。”肖国庆骂骂咧咧走过来。
“我都跟你说了,你就是不听,非要去试试,怎么样?碰钉子了吧?”
红星木材厂的主要客户是谁?市里和省里的家具厂,现在南方的组合家具进入北方市场,样式有好看,运输还方便,组装师傅凭一把改锥就能把大大小小的板件变成造型精美的桌子椅子柜子,而且价格还便宜。
普通人哪管用料好坏,性价比高就行,这样一来,南方家具大卖,国营家具厂生产的笨重家具滞销,家具厂效益不好,作为上游企业,又发展不出新业务,不能拓宽销售渠道的木材加工厂自然大受影响,穷得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新上任的生产科科长还要烧三把火,逼着他们天天干,使劲儿干,可是这有什么用呢?板材积压在库房里销不出去,不等于白干吗,而且力气耗多了就得从食物上找补,吃饭多,花钱自然也多,于是工资少开销大,基层职工都很难受。
老实的选择忍耐,油滑的抽空偷懒,像肖国庆这种榆木疙瘩,那当然是要跟科长磕一磕的,毕竟提提意见乃至怼两句,又不能把他咋地,某种程度上讲领导其实也挺怵他这种刺儿头的。
“等厂长回来了,你看我不找他去。”
“行了,行了,新官上任三把火,忍几天也就过去了。”
一个发牢骚,一个再劝,这时就听身后传来几声惊呼,感觉有人往这边来了,孙赶超扭脸一瞧,先是惊,然后是喜。
“秉昆?”
肖国庆闻言转头,也跟着叫了一声“昆儿”。
“你怎么回来了?”
“带朋友谈笔买卖,刚好路过木材厂,想着左右没事,不如过来看看你们,怎么样?最近过得还好吗?”
孙赶超说道:“好什么好,我们俩现在是一对苦难兄弟。”
“木材厂效益不好吗?”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重点是什么?”
“女人当家!”
“啥意思?”
林跃给他的话整懵了。
“曲老太太不是给吴倩找了一份工作吗?就是你把吉膳堂员工打包卖给的HK老板,人家就在原来吉膳堂对面开了一家大酒店,门口那大喷泉、小广场……整老好了,里面能吃能喝能住能玩,咱吉春的有钱人都喜欢去那儿。”
“说重点。”
“吴倩一开始在客房部当保洁,也干了有两三年了,现在已经升到楼层领班了,半年前于虹工作的大众浴池承包给私人经营,她就买断了工龄过去吴倩那里上班,现在俩人每个月挣得是我们的两倍。”
“赶超,不对,是三倍。”
“对,是三倍。”
他忘了,现在木材厂效益很差,实际工资都是账面工资打六七折这么发。
肖国庆补充道:“这下好,我们俩大老爷们反倒成了拖她们后腿的人,你是不知道吴倩现在的样子,在我们家那派头,比乔春燕还像领导,也就于虹好点。”
“好什么啊,也是把我教训得跟孙子一样,天天在我们耳边唠叨,说酒店咋样咋样,经理咋样咋样,那些有钱人咋样咋样,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得,这两个人吐槽起自己的媳妇儿,那真是跟机关枪一样,可想而知在家里受了多大的委屈,攒了多少怨气。
“嘿,你们俩,干什么呢?不干活又在那儿偷懒!”
后面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三个人的谈话。
林跃往身后一瞧,一个年龄在四十岁上下,眼光锐利,颧骨高高隆起的男子走过来。
孙赶超瞄了肖国庆一眼,心说这下好,早说过不让你多事,你不听啊,非要去招惹这个生儿子没屁眼儿的缺德货,现在怎么着?被穿小鞋了吧。
“丁科长,朋友路过木材厂过来看看我们,就说会儿话,耽误不了多久。其实他也是咱们厂以前的职工,周秉昆,你听说过吗?”
“我不管什么周秉昆还是周秉日,木材厂花钱请你们是来工作的,不是叫你们来聊天的。”丁科长话说得很冲。
林跃皱皱眉,回头瞪了他一眼。
能让肖国庆碰个硬钉子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善茬:“谁放你进来的?扰乱生产秩序,信不信我让保卫科的人把你抓起来,不想吃苦头的话赶紧滚蛋。”
林跃怒极反笑,这姓丁的有毛病啊?肖国庆得罪他不找肖国庆算账,把气撒自己头上算怎么回事?
“谁放我进来的?喏,放我进来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杨凯一溜小跑赶过来。
“秉昆啊,找了你一圈儿不见人影,我就知道你一准儿来这里了。”
林跃话也不说,对他冷冷一笑转身就走。
杨凯一脸懵逼。
“秉昆,你们别走啊,刚才谈得不是好好的吗?这……这又怎么了?”
林跃说道:“杨厂长,那是木材厂新上任的生产科科长吧,他说我在这里打扰工人工作,如果我再不走,就要保卫科过来赶人了,你说我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嘛,人家让走咱就走呗。”
“别,别啊。”杨凯连续几个箭步冲过去把人拦住。
还没等他先说什么,林跃一指丁科长:“今天要么我走人,要么他滚蛋,你选一个。”
这个事儿还用选吗?管生产的人可以换,有能力承包木材加工厂的人难寻。
杨凯扭脸看过去,方才还趾高气昂的丁科长顿时面如死灰,因为傻子也看得出来杨厂长有求于人,本以为这个周秉昆作为肖国庆和孙赶超的朋友,想必也是底层工人,没想到……
“厂长……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