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雨色昏暗,行进的马车檐角挂着的灯笼摇曳,碾过地上一滩滩积水驶过长街,往东市出去。
微摇的车厢里,光亮正照进来,素白纤柔的手拿过绢帕,沾了沾杯中清水,将旁边一张小脸上的墨渍擦去。
“娘......”孩童微微仰脸,看着近前母亲的脸庞,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的小声问道:“为什么你姓白,我姓耿呢?”
美妇人抿了抿嘴角,憋着笑意,点了一下儿子眉心,“那是因为你爹姓耿啊。”
“可.....念儿从没见过爹爹。”
稚童陡然的话语,令得白芸香愣了一下,捋了捋垂散下来的一缕青丝,目光有些躲闪,低头整理起手帕,依往日说辞轻声道:
“因为,念儿的爹爹出远门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是死了吗?”
脆生生的话语响在车内,赶鞭的车夫一个踉跄差点没扑到外面去,车里的妇人看了眼外面,向儿子瞪起那双美目,圆鼓鼓的露出严厉。
“念儿,谁教你说的这些。”
似乎知道母亲动怒,小人儿一下扑到柔软的大腿上,“娘,是听酒楼里那些坏大叔说的,下回念儿不听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你这小子,就跟你爹一样,讨人喜欢。”
被儿子这么一撒娇,白芸香怒气也没了,自己孩子心疼还来不及,怎的舍得真打,骂骂咧咧说了酒楼往日那些不正经的客人,只得作罢。
她一个妇人拉扯孩子到现在,其实早已习惯了,当中有好几次她坚持不下来,想要托已在牙行的窦威帮忙,给飞狐县的那个人写信,可想想又咬牙坚持下来。
当初飞狐县时,自己跟了他,不过是希望有个依靠,将金刀帮的家业保住,后来到长安,渐渐打理起了买卖,能一个人养活自己了,哪怕他离开,自己也能活着。
后来的一个月,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原本这个消息,是想要告诉耿青的,拿起笔写出几个字后,终究又放弃。
‘他是做大事的......将来一定会当大官,要是让人知道他跟义嫂有个孩子,名声就毁了......’
后来到药铺抓了一副堕胎药,熬好了,碗到嘴边没舍得喝下去,摸着还不显怀的肚子,将药碗砸碎,一咬牙,将孩子生下来。
起初的一段时间是最为难熬的,好在窦威的牙行送来了手脚麻利的几个妇人帮忙照顾,这才稳定下来。
思绪回拢,外面摇曳的光芒里,白芸香摸了摸趴在她腿上迷迷糊糊将要睡过去的耿念,“念儿,往后要是谁再说,你就骂他,你是有爹的,只是出远门了,知道吗?”
小人儿侧着脸,咂咂嘴,迷糊的‘嗯’了一声。
.......
水汽笼罩城池,哗哗的降下。
推开雨帘行进的马车上,车夫吆喝着前面几个冒雨匆匆而过的行人。
“长眼睛啊!”
他是当年帮众之一,手上武艺长进不少,从牙行那边安排过来的,起初还有数人,但白芸香怕人多显得太过惹眼。
便将一些安排在了酒楼,一些则在宅院,出行的话只需一个人就够了。
此时,那车夫吆喝了一声,一个从街边跟马车交错而过的行人微微瞥了一眼,武人的直觉顿时让他感到一股寒意从后背蔓延头皮。
沾满水渍的手下意识摸去腰间,交错而过的行人转回视线继续前行,就在车夫收回手的刹那,前方街口,叮叮当当的铃铛声传来,一辆驴车挂着灯笼从侧门穿插过来。
松手的车夫连忙偏脸望去,对方驱着驴车速度丝毫不减,一勒缰绳驻马停下,暴喝:“干什么?!看路啊——”
车里,抱着耿念的妇人在里面摇了一下,听到外面的声音,问出“怎么了?”时,冲撞过来驴车上,驾车的汉子猛地站起来,揭下斗笠抛去街上。
“绑了车里的女人!”
横在街上的驴车后面,车斗一张灰布揭开,陡然冲出四道身影,持着刀剑翻身下来,与那汉子一并踏着积水狂奔冲来。
逼近的一刻,最前面的强人一踏地面,积水溅开的瞬间,跃上了马车,一手勾着车檐,另只手中的横刀怒斩。
噹的一声,火星闪烁,车夫抬刀格挡,双臂发力,将对方推落回下面,还未来得及收刀,第二道身影直扑上来,嘶拉一声,他小腿化出一抹红痕,鲜血迅速染红了布料。
“东家不要出来!”
那车夫小腿吃痛,狠狠一刀甩在对方面门,将人抽飞出去,回正身子将马车正口守的严严实实,双目怒张,咬牙嘶吼:“有胆报上名来!”
街上那数人立在雨中沉默的看着他,似乎为首的汉子朝同伴使了一个眼色,五人分开,其中三人压着脚步绕到了马车另一边。
下一刻。
齐齐冲了上来,车夫劈去一刀,将人迫退,脚脖顿时一紧,直接被拉倒在地,顷刻,一抹寒光劈在他胸口。
此时车帘掀开,映入白芸香视野的,是半张脸都是血污的尸体。
美妇人瞪大了眼眶,她不是没见过死人,可身边亲近人忽然没了,也是感到心痛的,她怕惊扰到儿子,一把捂住嘴,眼睛湿红的看去外面蒙面的几人。
“你们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