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心如刀绞,扯下身上的汗巾,一边给秦钟拭汗,一边忿忿地说道。
“不过一个区区新科进士,这个陈子尚摆什么威风呢,他以为我们钟哥是锦衣卫番子吗?钟哥,我们贾府宗学带入先生乃是京城大儒,为人最是和蔼,咱不跟那个陈子尚学了,去我们宗学。”
原来刚才秦钟在在几位漂亮姐姐妹妹面前表现优异,得了大家交口称赞,可谓是意气风发。
一旁的宝玉却是心中不忿。
因为他之前见过秦钟,十分喜爱这位秦鲸卿的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一直想让他成为自己的玩伴。
哪里想到过年不见,这秦钟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鄂风流举止,纤细不已的手臂居然长出了腱子肉,往日怯羞的女儿之态变成了温文尔雅的君子之风,甚至有一丝昂首阔步的大汉之风。
这怎么可以?
宝玉一时间心里哇凉哇凉的,觉得这个陈子尚简直妄为人师,好好地风流美少年,硬是被他往粗鄙武夫那里教,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在为秦钟惋惜,秦钟却轻轻推开宝玉的手,五雷轰顶之后也很快回过神来,对众人拱手道:“先生总教导我,做学问首先是修身治心,君子一定要慎独。想不到我学业刚长进微未,就持才傲物,全然忘了先生教诲,惭愧惭愧!我先告退了,失礼了。”
说罢,秦钟看了姐姐秦氏一眼,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了。秦氏连忙叫丫鬟追了过去,截住秦钟,她还有些许话要私下跟弟弟说。
李纨看着秦钟的表现,眼睛扫过自己儿子贾兰,叹道:“果然是明师出高徒,钟哥儿已经有了几分士子的风范,将来地牛肉干是雏凤清于老凤声的。”
说罢,又对秦氏深施一礼,“都怪我,若不是我撺掇,害的钟哥儿挨了先生骂。还请蓉儿媳妇和钟哥儿多多包涵。”
“婶婶这话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话。这事是我一时心迷了,只知道炫耀钟哥儿的功课,却不知道逆了先生的教诲。”
贾宝玉在旁边看了一会,觉得十分无趣。这四书五经,策论制义,有什么意思?要不是中间还要考诗词,这科举就是天底下最可恶最污俗之事了。秦姐姐和自家嫂子的嘴里却无比倾慕敬重,真是好生无趣。
探春知事些,看到这情景,连忙起身告辞。迎春懵懵的,惜春呆呆的,也跟着告辞了。
看到大家都散了,贾宝玉心情越发地不好了。
他有心去梨香院找林妹妹,但畏惧容嬷嬷的数艘段,又想去栖霞院找宝姐姐,又听说薛姨妈身子不好,宝姐姐在照顾母亲,知道自己若是去了,只有添乱的份,所以只能无奈的回到自己院子里长吁短叹了。
……
秦氏叫丫鬟叫住了弟弟秦钟,先一起回了宁国府自家院子里。
“姐夫不在家?”进了院子后,发现这里空荡荡的,秦钟忍不住问道。
“你姐夫这些日子忙着接收扬州来的货物,又要忙着修建省亲别院的事情,这几日忙得见不到人影了。左右厢房的那些人,都被叫去帮忙了。”
“哦,”秦钟应了一声,坐在那里不出声了。
秦氏仔细看了看弟弟,发现他果真长高了些,长壮了些。秦氏是秦业从善堂收养的义女,养到七八岁,突然又生有了秦钟。秦业夫妻年事已高,秦钟是秦氏一手带大的,两人的感情,不比元春与宝玉这对姐弟少半分。
“钟哥儿有出息了。”秦氏欣慰地说道,“陈先生中了榜,成了新科进士,立刻成为大理寺的高官,钟哥儿在跟着他学几年,中秀才中举人,甚至东华门前唱名,光耀门楣,姐姐就是立即死了都安心。”
秦钟心中一动,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是姐姐太高兴了。”秦氏悄悄地拭去眼角的泪水,笑着答道。
“今日宝二爷要我到贾府宗学来读书,说代儒公也是京中名儒,我碍于面子不好推辞。姐姐,明儿你找个话由帮我拒了吧。”
“知道你脸皮薄,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回了他。”秦氏点点头说道。
贾家族学是什么地方,秦氏就算没去过去,却也听过见过,贾代儒也不过是个举人,看在荣宁二府的面子上被人称呼一声名儒而已,其实满京城的进士、学士,谁会真的正眼看他?
看他教出什么学生来了?
什么贾珍、贾瑞、贾蓉、贾蔷这样的人物,听说整日里乌烟瘴气,没一个认真学的。
好不容易有了趁早早何样的真正才华横溢、文武双全的正牌进士当老师,谁会让自己弟弟去贾家族学那个大泥坑?
“钟哥儿,你现在每几日去刘先生哪里?”
“先前是五日去一趟,现在是三日去一趟。”
“我看你的字有了几分风骨,是先生让你练的?”
“正是。姐姐,你别看先生整日里在锦衣卫整顿番子武卒,但他写起字来那叫一个秀润华美,典雅庄重,先生说这端正体是写意体的规范体,专门用来在科举考试写卷子用的。而用在朝廷公文之中,也可以当做规范。”
“先生果真是了不起啊。钟哥儿,这点上你要好生向先生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