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能够被顺天府递送到刑部的案卷,基本上都是大案要案,判刑最轻的都是流放千里,死刑更是不在少数。
还有,这些案卷都是顺天府半年积累起来的,需要通过刑部的复核然后一次性解决。
因为朝廷对官员的考核之中,有教化这样比较笼统的要求,怎么说呢,就是看各地的读书考举,还有犯罪数量之类的情况。涉及到了升迁考核这样的重大因素,顺天府肯定还瞒报甚至没有出手解决一些露出端倪的案子。
“衙门里都是老油条,只要上头不催促,他们就是发现了什么,除非有好处可捞,不然直接视作不见!”
主事吴帆相当的认真,一边处理案卷一边向陈昭介绍其中的门道。
“怎么,衙门没有奖励措施么?”
陈昭有些奇怪,待吴帆处理了一件斗殴引起重大伤亡的案卷后,好奇问道:“上头想要压下案子,下面即使破了案子难道还没功劳不成?”
“这事,就得看案子有多重要,还有朝廷和刑部是不是重点关照!”
主事吴帆苦笑:“衙门的人手也是严重不足啊,加上官员考核的事情,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要不是油水太丰厚的案子,一般都会拖拉上一段时间的!”
陈昭叹了一口气,只是摇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历练凡尘,就是要历练心境啊!
人间的种种是非,官府的道道黑暗,才能稳固陈昭的心境啊。
相比之下,那些仙境的仙酒佳酿、轻歌曼舞算得了什么?洞中千年,又能历练出什么来?
顺天府衙门都这摸样,远离京都和朝廷眼皮子底下的地方官府,只怕情况更加糟糕。可是衙门已经形成了一定之规,想要打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主事吴帆还是很有能耐的,四十来岁的年纪,让他的见识和阅历非同一般,很多事情只是看上一眼,基本上就能摸清其中脉络,是个不错的副手人选。
而且这家伙在刑部待了足足二十来年,对于刑部的一应事务熟悉之极,同时也对顺天府还有各地衙门的一些事情也是门儿清,当然只是在刑狱方面如此。
见过的案子多了,自然有自己独特的看事方向,尽管做不到十成十的把握,但七八分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嘿嘿,大人你看这个张三偷牛案很有些猫腻啊,小小一个佃农哪来那么大胆子,竟敢偷主家的牛?”
吴帆指着一份在陈昭眼中,散发暗红微光的案卷笑道:“郊外的佃农一个个老实巴交的,只怕他们就算偷了牛也没地方销脏啊!”
说着,摇头冷笑道:“这里头有门道,这位叫张三的佃农肯定是冤枉的,要么就是那位主家陷害,要么就是其他人坑了他!”
陈昭点了点头,案卷上的微微暗红光芒已经相当明显,再加上吴帆的指点,这里头还真是很有细节可挖。
不然,单凭‘郊外红土村张三偷牛,被主家告发’几个简单的描述,还真不一定能发觉其中的问题。
“这事,该如何处理?”既然看出了问题,想来刑部也有自己的处理方式,陈昭并没有义愤填膺,觉得世道不公,一定要替那位叫张三的佃农翻案。
“这是下官不可下决断,自有侍郎大人处理!”
果然,吴帆轻轻一笑不以为然,只是在这份案卷的某处不起眼地方,用毛笔沾墨做了个小标记,然后放在处理过的案卷之中继续翻阅下一本。
这世道啊,把好人都逼成这个样子了。
……
李赤水看向远处刚刚贴着树根站起来的贺虎,笑道:“贺大当家,我这一招飞石可入得你法眼?”
贺虎又惊又怒,大声道:“发力技巧,内力运转,匪夷所思,但是力道太小,伤不了人!”
被李赤水一个飞石逼到这个份上,这是贺虎生平未有之耻,但也是从所未有之险。
更可怕的是这飞石竟然被李赤水一指,便平地飞起,还追着他不放手,任他往哪里躲避都无济于事。
莫非这就是江湖上久已失传的“擒龙控鹤功”?
作为贺兰山大盗,贺虎平生与无数高手交战过,有胜有败,有死里逃生,有跪地求饶,也有一招被擒的,但在此之前,他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被一个少年的飞石逼到这个地步。
贺虎是在贺兰山威风八面,沿途的商旅、剑客,即便是敌对者,见了面也都拱手行礼。即便是江湖上的大高手邱莫言,面对他的时候也不曾失了敬意。
可在今天,李赤水只是这么一指,激出一块飞石,便逼的他不得不拼命躲闪,险些命丧当场。
作为贺兰山大盗,贺虎也算江湖上知名高手,在黑道中更是闻名遐迩,功夫高,胆子也大,生死之事早就置之度外。
现在既然李赤水对自己出手了,贺虎哪里还能忍耐,虽然惊心李赤水的本领,听李赤水问他,贺虎自然不会说什么好话,将李赤水的飞石神功贬的一无是处。
“原来这暗器里面的门道还真不少。”
听贺虎把自己的飞石贬低的一文不值,李赤水也不生气,笑道:“我学会这一招不过才半年,加入仙都派更是只有三五个月,并没有专心修炼这一招,我若是花上几个月好好练了,你根本无处躲闪。”
在京城做乞丐多年,又陡然获得神通武功,他的陈大哥还给她起了一个名字,李赤水的心境已经发生极大地变化。
……
虽说世道不公,可陈昭看在眼里也没多说什么,刑部衙门运转了这么多年,已经形成了一套内部的规则,有些事情他想要插手的话,最好不要顶着来,用旁敲侧击的效果更好。只是像这样的案子,损害的只是区区一位郊外的佃农,他可以想象刑部两位侍郎不会太过计较,拿官威却跟顺天府硬顶,这里头有一个值不值当的问题,哪一个混官场的都不是孤立存在。
特别是三品以上的高级官吏,可就不是孤家寡人了,周围聚集了一群级别不同的官员,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得罪的就是一大片。
陈昭虽然不惧,但是也不代表他会傻愣愣直接冲锋在前,有些事情完全可以以其它办法解决。
就如佃农张三的案子,顺天府就在天子脚下,有的是法子解决,就看张三的家人有没有这份见识,又或者有没有人愿意相助了。
整个一个上午,主事吴帆一边处理案卷一边讲解,解决了的案卷不过一小半数十份罢了。而这数十份案卷之中,就有足足三份在陈昭眼中,散发淡淡暗红光芒的案卷,显然都是有问题的案子。
其中就有张三偷牛案,还有一起富贵人家的盗窃案,以及郊外某村的小童溺亡案。
以主事吴帆的眼光,轻松就看出了张三案和富贵人家盗窃案的猫腻,却是没有发现那起小童溺亡案的问题。
那起富贵人家的盗窃案,涉案人员乃是一位小官家的长随,因为偷盗主家加财被发觉扭送官府,像这样的奴仆犯主的案子,基本上也都是从严从重判理。
吴帆表示,这位长随很可能是陷入了那位官宦人家的家宅内斗之中,不然他好好的前程干嘛做这样大风险之事?
当然,因为案卷描述太过简单,陈昭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不过这是一件冤案却是必定无疑的。
一个上午时间,主事吴帆讲解得口干舌燥依旧兴致勃勃,陈昭也是收获颇多,对大明朝的刑部事务更多了几分理解。
当年他做皇帝的时候,和他交锋的官员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下面的道道虽然通晓,却从未亲眼所见,所以这一上午,他这个准圣也算长了见识。
中午的时候,他请了包括主事吴帆在内的几位相熟绿袍官吏一去吃了顿饭,席间自然是热闹不已。
到了下午上衙,陈昭又重新跟着主事吴帆,继续上午的工作,一边处理顺天府送上来的重案案卷,一边讲解点评其中的门道,又或者猫腻细节之处。
陈昭一边仔细聆听吴帆讲解其中的门道,一边暗自感叹,果然每一个行当都不简单,想要对其有深入的了解,非得下一番苦功不可。
好在陈昭别的不多,就是时间充裕,对于在刑部处理事务上还是很有些自信的,不然最好跟那几位清高的郎中一样,只能做个刑部的橡皮图章了……
散衙的时候,陈昭脑子里已经记好了足足六份在他眼中,闪烁着暗红光芒的案卷所有内容。
都是有问题的案卷!
没错,下午翻阅了数十份案卷,又发现了三份有问题的案卷。这次主事吴帆表现神勇,竟然全部都给他看出来了。
陈昭也不得不佩服一二,这厮果然不愧是个老刑部,一双眼睛毒辣得不像话,基本上只要不是太复杂的案卷,他都能一眼看出底细。
这样的能耐,确实相当的了不起,起码比那几个橡皮图章强得多,那几位刑部郎中一个个清高自许,以读书人自居,很是不耐刑部的繁杂事务,基本上都将手头活计交由手下主事处理,他们一个个悠闲得紧,整天每事干就知道胡咧咧。好象朝廷少了他们就无法运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