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阿米巴没有说话，而是抬起头来，那些在阴影下互相爬行的纳米虫组成了光学传感器，它们在凝视着惊蝗，透露出某种信息，让后者僵硬的表情逐渐消失。
“差点忘了，你是从西南方过来的……看来你已经在邦加沙漠发现那些人的踪迹了。”
“他们速度很快，比米克顿还快，因为外面的纷争已经结束了一部分。谨记，见好就收，惊蝗。”
惊蝗沉默了数秒：“各处的实验数据已经到手，除了蒙拓城。而那里还有一只王虫，他们失去了消息……放心，既然你来了，告诉了我这个消息，下一步……就算了。只是有些可怜我们的一名王虫，还有亲爱的蜒鸩……”
“我要走了，就现在，我不想被他们抓到把柄。”
“不，我还要呆一会儿。”
“别靠近西边……”
“我已经说，下一步算了！”惊蝗的声调陡然拔高，声波在风沙中震荡，碰撞着黄色的颗粒，流过他们光滑的矩阵大衣，“但是蒙拓城没了消息，所以我给千面留了礼物……”
“你做了什么？”阿米巴似乎很好奇。
“你知道么……”惊蝗转过头来，“南边的事情是在负责，可惜的是蜒鸩的信号已经彻底消失了。”
“眼下的局势，已经不再适合对蒙拓城动手了。无论你想做什么，都……”
“事实上……”惊蝗僵硬地笑着，点了点手指，“我和杰斯顿有些来往。”
“你说什么？”
“蝇女和蜒鸩失败了，但未尝没有机会。想知道？那就和我一起留下来，就那么一点时间。”
“不，我要走了，就现在。”
阿米巴的身躯开始分解，那些银色的粒子潮水随着风沙而缓缓流逝。
直到他的身躯彻底消失，惊蝗才啧啧摇了摇脑袋：
“我的朋友总是过于畏惧这一切，这就是为什么‘基板’会出现断层的原因了……”
“没有冒险，没有抗争，没有疯狂……我们凭什么成为至高物种？”
……
……
……
看着眼前漆黑的金属门，图灵操控着这具萤火虫分身，让它们密密麻麻地坍塌在一起，逐渐构筑出属于自己的轮廓。
一簇世界树根须从旁边伸了过来，将一枚全息影像核心装置在了他的身上，和萤火虫们紧密结合，伴随着从上到下流溢而过的波点，模拟出漆黑的卷发和苍白的脸庞，图灵敲响了门。
“是我。”
大门打开，卡恩的面容出现在眼前，目光越过绿色的发丝，图灵能看到房间中点缀的灯光——
这里是卡恩的卧室。
“怎么是这副模样？”绿毛挑了挑眉毛，有些新奇地打量着他。图灵则是伸出一根手，让指尖化作飞扬的萤火虫环绕在她的身旁，那些红光莹莹闪烁，就像漂亮的烟火。
“你的分身实验成功了？”
“一部分。”
图灵点了点头，借着卡恩让过的门槛走进了这间卧室。
世界树基地很大，根须可以在蒙拓城地下近乎无止尽地开拓空间，所有世界树高层们都拥有自己的房间，这是模仿天守研究阁中生活区的结构建成的，但卡恩的房间比那更漂亮。
这些漆黑的金属家具和四壁被绿色的光线勾勒出漂亮的形状，波点灯光点缀在房间各处，在低明度的瑰丽顶灯下映成交织的彩光，就像是迷离的夜间舞会，充斥着绿毛喜爱的装潢。
卡恩的机械跷跟撞击着地面，越过站立不动的图灵身侧。青绿色的发丝在柔顺的脊背上起伏，同样颜色紧身作战服反射着卧室内的采光，在饱满的臀线上点亮。
“阿贝尔那边已经通过萤火虫网络发来了信息，伊万诺维奇的部队在十分钟前已经出发，他们装上了切尔诺博肯推进器，毛子的疯狂产物，据说研发那东西的人想要在违反空气动力学的情况下超越光速……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到达前线。我们还有多少安全时间？”卡恩从那张桌面上取下两枚酒杯，酌上两杯透明的酒液，并将其中一杯递向图灵，“来自弗拉迪米尔的礼物，伏特加。没有威士忌，总归有些遗憾……”
图灵歪了歪脑袋，脸颊下方飞出一只萤火虫，卡恩顿时抿嘴一笑：
“……所以这具分身没办法喝酒？不过这些萤火虫的确很漂亮。”
“确实是有些遗憾。”图灵坐在了椅子上，看着卡恩靠在了桌面上，抿着伏特加，桌角挤压着起伏的身体弧线，青绿色的胶衣材质反射着漂亮的迷光，“上面的事情基本已经告一段落了，还有二十分钟，战争就要开始了。”
“抱歉，我没能帮上什么忙。”卡恩垂了垂脑袋，挤到了图灵身前，“一切顺利么？”
“其实，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的。”
卡恩坐在了腿上，姿态亲昵，唇齿中喷涌着酒香，只是这具身躯并没有知觉：“从中部到南部的进攻路线来看，虽然今晚会爆发大规模的沙暴，但是妖械军团和地面虫洞都不受限制，加上克罗恩和多米诺的部队，这场战争完全可以在十分钟内结束。公司的人也可以……”
“我找到他了。”
酒杯触碰着剔透的唇彩，黏在了上面，卡恩的动作顿住了。
“在哪？”
“东边。克罗恩集团的驻地，我爸那里。”
卡恩沉默着将酒杯放在了桌面上，坐直身躯，青绿色的双眼闪烁着冷静而肃然的眸光，凝视着图灵的拟态双眼：
“告诉我。”
“威尔逊先生被一个叫惊蝗的人带到了克罗恩，他自愿为我爸工作。但其实质是虫巢的高级纳米虫人，首脑级别。他的目的之一……是将萨克斯·威尔逊投入到破蛹计划中，并使用克罗恩的实验室……”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一刻，图灵看到那一抹理性的彩光在青绿色的眸子中被瞬间冲散，它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一片紊乱，但又迅速重组，破碎地拼凑在一起：
“你已经处理好一切了。”
“你就那么相信我？”
“我相信，你已经处理好一切了。”
这具身体没有触觉，但波动的萤火虫告诉图灵，卡恩的身躯在发紧，瞳孔在收缩——她在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