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带这把新琴上台?”傅诗见她回应冷淡,但也没有识趣离开,反而是继续找话。
闻砚桐看她一眼,知道她还有下半句。
果然,傅诗朝那把旧琴指了一下,说道,“那把琴你平日里练得习惯了,临了上台换新琴,不会觉得手生吗?”
闻砚桐听后思索了一下,没想明白她什么意思,于是假笑道,“没关系,东西自然是越贵重的越好,你瞧着琴一看就不是凡货,既然要上台,自然要用好的东西。”
傅诗眼中闪过鄙夷,又冲她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了。闻砚桐瞅着她的背影,直觉此事不简单。
但是没等她细细琢磨,就到了登台时间。花茉收了她的拐,亲自把人给扶上去。
表演的台子足够阔,距离观众席也不近,闻砚桐上去之后只觉得下面坐了黑压压一片,不仔细看倒看不清楚脸。
她被花茉安排到了中间的位置,剩下的姑娘排成梯形,左右对称,前后错开,每个人都能被观众所看见。
花茉暗地里捏了捏她的手腕,低声道,“认真些,成败在此一举了。”
闻砚桐本来没啥情绪,让她这一提,竟然还有些紧张了。
她揉了揉手心里的汗,冲花茉点点头。
不止是闻砚桐,台上的其他姑娘也紧张得很,有的甚至打起哆嗦。她还看见其中一个姑娘手跟得癫痫似的抖着,忍不住笑了。
笑过之后心情稍微缓解了些,摸着上好的奚琴,闻砚桐心里才有了些底气。
花茉藏在台侧,眼睛紧紧盯着台下首座的几个翰林院来的人,心里无比忐忑。
那坐在当中的老头,就是害得闻砚桐穿女装的源头。他先前听了些风声,说是古琴赛演中男女混合,这才收拾了笔墨来找茬的。他睁着一双精亮的眼睛在台上众姑娘中仔细瞧来瞧去,愣是没看见男儿郎的影子。
台上的灯又亮起四盏,将整个台子都照得无比富丽,闻砚桐身上所穿的洒金墨纱衣裙在光芒下闪着璀璨的细光,只要她一动作,那细光就如同缓缓流动一般,令人惊艳。
古琴的声音同时响起,安详的乐曲在大殿内流淌,原本吵闹的殿堂慢慢安静下来,琴音也愈发响亮清脆。
琴弦发出的纯粹声音,这支曲子又是以慢调为主,给人一种娓娓道来的感觉,很容易让人心里平静。
曲子拉至一半时,所有姑娘同时收音,古琴的音突兀的停下,大殿内猛地安静下来。台下的众人愣住,没想到结束的这么突然。
闻砚桐垂着眼看着手里的红木奚琴,指尖在琴杆上轻敲,默默在心里数着节拍,花茉也在后面紧张的盯着看。
两人心里的节拍一致,花茉在最后一个节拍落下的时候拍了一掌,害怕闻砚桐漏拍。但那一掌声音还没落下,闻砚桐就已抬起琴弓,上好的弓弦相触时,当下发出了淳厚的声音。
奚琴的声音里蕴含的感情要比古琴深厚的多,更何况《长亭外》这首曲子本身就蕴含着很深的情感,琴音中夹杂的苍茫和悠远瞬间让殿内响起惊呼声。
闻砚桐拉得很认真,耳边都是琴声,没有听见台下此起彼伏的夸赞。
大殿里特地设有传声装置,将琴音一层层扩散出去,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牧杨惊得倒吸一大口凉气,“想不到咱们书院还有能将奚琴拉得如此好听。”
程昕笑眯眯道,“你不觉得眼熟吗?”
牧杨听后仔细瞧了瞧,“别说,还真有点眼熟,这人谁呀?”
“就是教你画丁老头的那个矮子。”池京禧双手抱胸,虽说对闻砚桐没啥好印象,但还是中肯道,“这手琴技确实不错,总算有一头能入眼了。”
牧杨霍然瞪大眼睛,使劲眨了眨,“我没听错吧,这是闻砚桐??”
程昕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声音小些。”
牧杨捂着脑袋,压低声音,“他怎么会穿成这样……这也太娘们了吧!”
池京禧的眸光在那双洒金墨纱的袖子上流转,说道,“这个矮子的确鬼头鬼脑的,行为难以让人理解。”
程昕转头朝旁边的坐席看了眼沉醉在琴声中的几位翰林院官员,低低道,“或许也是无奈之举。”
闻砚桐的一段独奏落了尾音时,其他姑娘们的琴音又立即接。最后一段是联合起来的乐曲,古琴与奚琴的交错,成了跌宕起伏的关键点,在最是精彩的地方拉了落幕,成为了众人的意犹未尽。
台下爆发轰然掌声和喝彩,姑娘们红面难掩,情绪高涨,一一下台。花茉连忙上去将闻砚桐扶了下来,把红木琴接下,将拐还给了她。
花茉一个劲的夸赞,让闻砚桐连道谢的机会都没有,她挠挠头自谦,“花夫子编的古琴曲也极是好听。”
花茉相当开心,还想拉着闻砚桐聊,却忽然听见房中响起姑娘的惊呼声,两人同时看去。
就见有个姑娘动作粗鲁的扒拉着桌上的东西,将东西扫落了一地,周遭人都退到一边。
其中有个姑娘道,“澜澜姐,你先别着急,当心磕碰着了。”
被叫做澜澜姐的姑娘语气却极是不好,“又不是你丢了东西,你自然不着急!”
花茉见状,当下走过去道,“怎么了?丢了什么东西?”
闻砚桐伸长脖子看热闹。被叫做澜澜姐的姑娘脾气似乎很泼辣,对着花茉道,“上台前我将镯子置放在桌角里,刚下来就发现不见了,定是有人把我镯子偷走了!没想到在书院也有手脚不干净的人!”
花茉道,“你莫着急,先告诉我你那镯子是什么模样。”
“白玉镯,上面又金黄细纹,用红布包着。”
花夫子想了想道,“你先将这房中细细找一遍,我将此事上报给书院,若真是被人偷拿了去,定会狠狠处置。”
“若是抓住了,还请夫子将人直接交给我爹处置,正巧我爹也是刑部的,有的是手段叫那人不敢在偷东西!”女子狠厉道。
闻砚桐撇撇嘴,猜到了这人的身份。应当是刑部尚书的庶女,名叫王澜。这姑娘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女孩,是以就算是庶出,也相当受宠,所以脾气有些骄纵。
“会不会是傅诗拿的,我方才回屋的时候就看见她离开……”有人低低道。
王澜当下叫道,“傅诗?她平日就看我不顺,难不成真是她拿了我的东西?!”
花茉听后脸色变得很严厉,凶道,“无凭无据谁准你们空口怀疑?”
怀疑傅诗的姑娘当下脸色难看的闭上嘴。
房内的其他姑娘也纷纷帮忙找,花茉则是提了包裹来递给闻砚桐,说道,“你先去将衣裳换了,然后直接去殿里坐着就行,初雪宴的最后是要点卯记录的,你莫要缺席。”
闻砚桐接了包裹应了之后,便不再凑这个热闹,转身从侧门出去,而后进了殿旁的休息间。
只是这次她不敢再进池京禧的屋子了,而是挑了个连灯都没点的屋子,里面一片昏暗,又没有暖炉,她忍着寒冷飞快的把衣裳换好,用沾水的锦布把脸上的妆全抹了。
把包裹系在拐杖上,正打算要走,忽而听到一声响亮的耳光。闻砚桐听得真真切切,当下转了脚步,朝窗边走去。
休息间后面是一片小林子,平日里无人去那种地方。但是她方才听见了大耳刮子的声音,就说明有人在那处闹事。
她走到窗边,就听见了傅诗的声音,语气带着令人厌恶的倨傲,“不是你的东西你别肖想,拿出来!”
闻砚桐心头一跳,悄悄在把窗子推开一条缝,用一只眼睛偷看。
就看见傅子献低着头站在傅诗对面,递出一个墨黑的长盒。他的脸正对着闻砚桐的,让她得以看见脸上醒目的红印。
傅诗在打傅子献?!闻砚桐一下子惊了,呼吸一窒。
傅子献在傅家是个极其不得宠的孩子,他的娘亲是个地位低下的通房,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他在丞相府里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所以前些日子,他说得了父亲的赏赐时,闻砚桐还小小的疑惑了一下。
只是没想到,傅诗竟然敢在书院对傅子献动手。且看傅子献的模样,也不是被她欺负这一两回了。
傅诗将长盒抢在手中,冷笑道,“这根笔本就是父亲要赏给昱儿的!若不是你那日乘着牧家的马车回来,谁会多看你一眼?竟还不知大小的抢昱儿的东西!”
傅子献扔低着头,任由傅诗羞辱。闻砚桐看着极其心疼,但也知道这是傅家的家事,且她是一个平民,根本没有权利去管。
她转身,动作极轻的离开,没有去大殿而是又回到了房中。房中王澜仍然在找那个丢失的镯子,就寻不到让她颇是着急上火。
闻砚桐拄着拐杖从她身边经过,颇像是自言自语道,“奇怪,傅诗走得那么着急,是要去作何呢?”
王澜听见,猛然停了动作拽住了闻砚桐的拐杖,“你说什么!”
闻砚桐佯装害怕,瑟缩了下脖子,打着磕巴道,“我、我方才看见傅诗拿着什么东西,去了后面的小林子,可能,可能是要埋什么吧。”
王澜再没问什么,当即气冲冲的夺门而出,后面几个姑娘也跟着追去。
闻砚桐跟着走出侧门,就见几个姑娘往着小林子方向去,她扭了个身,走去了大殿里。
大殿里坐了很多人,但是池京禧等人在中间首位,很容易就能找到。
她顶着众人的目光快速走到首位边上,喊道,“牧杨。”
牧杨正跟程昕讨论着什么,一听声音就立马扭过头,看见是闻砚桐,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绽开,“你今日……”
闻砚桐打断他的话,“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当时怎么射中靶心的吗?我想起来秘诀了。”
此话一出,牧杨一下子愣了,双眼噌地亮起。一旁的池京禧也抬眼,目光中带着怀疑的朝她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闻砚桐:对方辩友请按规矩来。
池京禧:【哔——】
闻砚桐:好运+1+1+1
更新时间是每晚九点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