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三月是农家人最闲的时候,却也是天最冷的时候,家家户户不睡到明日高照都不会起来。
可是不起来,不代表就在睡觉,有的夫妻早早醒了东聊西聊,从自家的好事坏事料到左邻右舍,有的年少气盛,还处在贪吃的阶段,忍不住趁孩子们醒前偷偷摸摸抓紧腻歪一番。陆家这边,当翠丫打着哈欠推开西屋屋门时,东屋里头,陆成伴着那声吱嘎门响,使出了最后一股劲儿。
风雨停歇,凝香慵懒地趴了下去,脸贴上枕头,脑袋朝右歪。一头青丝垂落下来,弄得她有些痒痒,但凝香不想动,闭着眼睛沉浸在那宛如春风拂面的舒适感觉里,若不是怕被丈夫打趣,凝香都想惬意地嗯一嗯。
“我就说我有分寸,是不是?”
陆成低了下去,一手胳膊肘撑着被褥,一手扯了扯被角,不让冷气灌进来。这边掩好了,再掩掩那边,然后赖皮地压着媳妇,铁臂环住她窄小肩膀,下巴轻蹭她微微出汗的后颈,绕到前面的大手自有别的便宜可占。
他人高马大,山一样沉,凝香嫌弃道:“下去吧,一会儿要起来了。”
灶房里翠丫轻手轻脚地忙活,想到今天是除夕,他这个一家之主也有不少事干,陆成乖乖地听话,起身前抓起压在被子底下的巾子,塞到她手里。
凝香皱皱眉,在他离开时及时捂住了自己,免得弄脏被褥。
陆成坐在被窝外面穿衣服,见她在被窝里面动来动去的,显然在收拾战后残局,坏坏笑了。
“爹爹……”只顾着看媳妇,没留意炕头被窝里女儿揉揉眼睛醒了,一睁眼就甜甜地喊他。
小丫头再有半个来月就周岁了,学话比较快,现在除了哥哥,身边的亲人提醒一下她都会喊,当然有些喊得不是很清楚,像姑姑舅舅爷爷奶奶这样叠字的喊得不错,二叔三叔舅母就不行了,还有哥哥,不知为何小丫头就是喊不对,总叫成“嘚嘚”,可把阿南急坏了。
“果儿还睡不?爹爹给你穿衣裳?”陆成毫不留情地压到妻子的被窝上,斜趴着逗女儿。
凝香被他压得哎了声,扭头向女儿求救,“爹爹欺负娘,果儿打爹爹!”
果儿最听娘亲的话,伸出小手就去推坏爹爹的脑袋。
陆成哈哈笑,美滋滋给女儿推了两把,重新坐正了穿衣裳。
果儿想娘亲,拱啊拱地爬到娘亲被窝,进去摸到娘亲没穿衣服,果儿嘿嘿地笑,熟练地钻到娘亲怀里吃。凝香抱着女儿小小的身子,笑着道:“明天果儿就两岁了,又要长个子了。”
果儿抬起脑袋看娘亲,等了会儿娘亲不说话,又埋头大吃。
陆成穿利索了,舍不得早早出屋,挪到女儿被窝那边,将小丫头的衣裳从压脚背底下翻了出来,塞到被窝里捂着,他稳稳坐在上面,看媳妇哄女儿。等果儿吃饱了,陆成将小丫头捞出来,替她穿衣裳。
一家三口都收拾好了,陆成才下地开门,端着夜壶走了出去。
翠丫已经烧好了热水,凝香替女儿围上挡水挡菜用的兜兜,帮小丫头洗脸,洗到一半,阿南阿木跑了过来。
“舅舅,嘚嘚!”果儿被娘亲按着,从水盆上面扭过脑袋,朝舅舅哥哥笑。
“又喊我嘚嘚!”阿南抱怨地望向娘亲。
凝香一边帮女儿擦脸一边笑:“妹妹还小,阿南多教几次妹妹就会了。”
阿南哼了声,瞅瞅妹妹,很是发愁地皱起了小眉头。
不过妹妹嘴笨也不影响阿南对妹妹的喜欢,看娘亲帮妹妹擦脸了,阿南抓起娘亲放在炕上的香膏盒子打开,提前挖好一指头香膏,娘亲一拿走巾子,阿南就笑着踮起脚,伸手在妹妹脸颊一边点了一下。
别看果儿小,也知道香香是好东西,乖乖地坐着,等着娘亲帮她抹匀。
女儿伺候好了,凝香让阿木阿南看着她,她将水盆搬到板凳上,自己洗脸。
起来地晚,上午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下午陆成哥仨领着孩子们贴春联,凝香与翠丫在灶房炖肉熬骨炖排骨头,准备正月请客的肉,炖好了摆在碗里放着,随吃随热。菜太多,翠丫一个人可忙不完。
荤菜弄好了,凝香二女先卷签子。新买的二十张黄澄澄的咯扎,跟豆皮有点像,但比豆皮软。咯扎是圆的,凝香从四边各切一刀弄成方块儿,切下来的边角剁碎与肉馅儿混在一起,剩下的大咯扎切成几片掌宽的长条,一层一层叠起来,每层与上一层边角隔开拇指那么宽。
陆成领着孩子们进来时,凝香正往那一指宽的一层层咯扎上涂面糊,然后肉馅儿夹到咯扎没有涂面糊的那一端,同样堆成一指宽厚,摆成长长一条,摆好了,将咯扎往上卷,卷到上面与涂面糊的地方粘牢,这一根就算卷好了,放在一旁,下面的继续卷。全都卷好,将每条都切成小手指那么长的几段,放到油锅里炸一会儿就熟了。
炸签子的香味飘出来,别说孩子们,陆成都馋,让翠丫先盛一碗端过来,他抱着女儿坐在炕上,喂女儿吃一个他能同时吃两个,这还是刻意放慢了速度,而辛苦做吃食的凝香还得继续包饺子。
“娘,给你吃!”阿南孝顺娘亲,抓了一个签子喂娘亲。
“阿南真是娘的好儿子!”凝香两手都是面,低头就着儿子的手吃了。
炕上穿着绣花小棉袄的果儿看到了,抓着手里吃了一半的签子也要喂娘亲。
女儿也孝顺,凝香走过去,也亲了女儿一口。
“张嘴。”陆成赶紧抓起一个签子喂她,却换来媳妇一记眼刀和无情转身的背影。
阿南阿木幸灾乐祸地笑了,果儿见哥哥舅舅笑,傻乎乎地也笑。
“爹爹喂果儿,果儿亲爹爹一下。”陆成将自己的大脸凑了过去,媳妇不给面子,他还有女儿。
果儿毫不吝啬地在爹爹脸上吧唧了一下,留下一片油油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