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还有些话想单独与萧震说。
饭后,阿彻牵着妹妹去小花园散步消食,苏锦给萧震倒了一碗茶,然后坐在萧震对面,默默地瞧着他。萧震在等她开口,长久没等到,他疑惑地瞥了过去,却见苏锦正一脸复杂,小手攥着帕子,似有难言之隐。
萧震垂眸道:“弟妹有苦衷?”
苏锦没苦衷,她就是,挺心疼萧震的。
她低下头,轻声问:“侯爷,冯实与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吗?譬如我的家世。”
萧震很意外她会问这个,见苏锦低着头,他鼓足勇气看她,道:“说过一些。”
苏锦苦笑,对着地面自嘲道:“我这个人呢,喜欢我的人夸我敢作敢当不畏人言,憎恶我的人便骂我不守妇道不要脸,反正我就这么过来了,现在再想赢个干干净净的好名声也是做梦,所以我干脆不委屈自己,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萧震不禁自责,那年初遇,他也曾觉得苏锦厚颜无耻,只是在一起久了,熟悉了苏锦的为人,萧震便知道,苏锦只是活得太真,不欺谁不怕谁,也不会因为闲言碎语就不做生意了。但条件允许的时候,苏锦也很通情达理,知道怎么让日子过得更好,丢掉不必要的骂名。
苏锦的目光,落到了萧震长袍底下的鞋上,幽幽道:“我对侯爷的心,自从我说出口后就一直没变过,这次侯爷为了维护我们娘仨才想出了假成亲的法子,虽然是假的,但能嫁给侯爷,我心里很高兴。”
萧震耳根发热,她,她说话总是这么大胆。
“侯爷把我当弟妹照拂了那么多年,或许在旁人眼里,咱们就是亲大伯子与弟妹,你我结亲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势必会惹来新的非议。这么说吧,我不嫁侯爷,沈复若来纠缠,我躲在内宅不出门,外人怎么嘲笑我一女侍二夫我都听不见,难受的是必须出门的阿彻,养父死了,他有爹不认,怕会被人诟病不孝。可我嫁了侯爷,你就成了阿彻名正言顺的父亲,如此阿彻不认沈复也情有可原。”
萧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的确是这样,义子是认,说断就断,继子却是律法认可的家族一员。
苏锦慢慢地抬起头,看着萧震的眼睛道:“嫁给侯爷,阿彻身上的负担少了,但你我却将背负最大的非议,他们会说我勾引人,会嘲笑侯爷道貌岸然当初说了把我当弟妹最后又勾搭成奸。侯爷,我自小活在流言蜚语中,虱子多了不怕痒,你却是身家清白堂堂正正的英雄,你真的不怕被我连累?”
萧震神色微变,昨日他只想为她排忧解难,没想那么多。
苏锦也是经过一晚深思熟虑才来找他谈话的,呼口气,苏锦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正经语气道:“侯爷,人言可畏,侯爷反悔娶我我也不会怪你,我只怕你现在答应了,日后被人指着脊梁骨说三道四时,侯爷身心煎熬。侯爷重情重义,如果因为我让你痛不欲生,那我一定会离开,与其被人骂了再分开,不如咱们一开始就别结这个亲。”
如果萧震做不到把流言当耳旁风,婚后两人一定会成为怨偶,那又何必?
苏锦宁可嫁一个她不喜欢的人,也不想害萧震纠结一生。
小妇人一副为他着想的语气,萧震却不领情,冷声道:“我萧震做事只求无愧天地良心,我曾承诺冯实会照顾你们娘仨,那我眼里你们娘仨便是最重要的,只要护好你们,我萧震就算没白活,他人闲言碎语与我何干?他们背着我说,我管不着,谁敢来我面前多嘴,我一拳打不死他。”
这话太狠太狂,苏锦又想笑,又迷茫。
萧震这么在乎她们娘仨,到底有几分是因为冯实的舍身相救,有几分是因为她?
苏锦同样离座,问他最后一个问题:“侯爷不怕非议,也不在乎正妻之位被我占了?以后侯爷可能会遇到一位让你倾心的女子,那时你怎么办?你舍得委屈她无名无分地跟着你?”
萧震喉头一滚,垂眸道:“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
心里已经有了她,就算再来一个与苏锦一样美艳泼辣独立自强的未婚姑娘,萧震也不会要。
说完这句,萧震大步离去,没有看苏锦,也没有给苏锦劝他的机会。
为了向苏锦表明他的决心,第二天,萧震就让徐文请了媒婆,来苏宅提亲。
想着萧震大义凛然的模样,苏锦心情复杂地应了。
媒人走后不久,有个自称沈府管事的男人送来一篮紫葡萄,那葡萄颗粒饱满,水灵灵一看就是刚摘不久的。门房将葡萄交给如意,如意已经明白主子的心意了,怕小姐馋葡萄,如意先将一篮葡萄放在前院,只拿了随葡萄一起送来的书信去见苏锦。
苏锦正在给女儿解释她要与干爹成亲这件事,阿满听说以后可以跟干爹一起住了,高兴地恨不得让娘亲现在就带她嫁过去,娘亲、干爹、哥哥的烦恼她一概不懂。
“太太。”如意将信封递给苏锦。
黄褐色的信封上,只用寥寥几笔勾勒了一座凉亭。
苏锦在心里呸了一口,沈复这家伙,不愧是书生,风花雪月信手拈来。
仗着女儿不认字,苏锦径自扯开信封,拿出一张薄薄的信纸。
锦娘爱鉴:
初七黄昏一别,忽觉度日如年,朝堂禀事时想你,提笔批注时想你,相思刻骨。
昨夜梦回扬州,见你在孙家园内欲摘葡萄,我出言阻止,你恼羞成怒,三日不曾理我。
故寻来一篮葡萄,以息锦娘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