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文身形挺拔足有八尺,站在一众文臣中鹤立鸡群,可李贽比他还高了半头。
方才沈廷文出宫时遇见了正要打道回府的禁军统领,沈廷文上前道谢,李贽反过来向他赔罪,还说要择日携礼登门。沈廷文不想李贽破费,便邀请李贽去沈府做客,今晚两人对饮几杯,小泉寺那件事就算过去了。
沈廷文再三相邀,李贽推辞不得,只能应允。
这会儿李贽穿的还是官服,紫色长袍修长笔挺,两肩、胸口、护腕均有铠甲纹饰,就如同李贽之人一样,将儒雅华贵与武将的英姿飒爽融为了一体。人靠衣装,李贽长眉凤目,本就是万里挑一的好容貌,这么一穿,立即成了人中龙凤,仿佛生来就在勋贵之家。
沈卿卿见过李贽最虚伪的嘴脸,当然不会被李贽的姿容迷惑,六岁的沈望就不一样了,第一次见到这么俊美又威武的男人,小小的男娃忍不住高高仰着头,如最普通的小兵见到了大将军,一副被李贽倾倒的憨模样。
沈廷文被儿子逗笑了:“望哥儿,这位就是咱们大周的禁军统领平西侯李侯爷,还不过来拜见。”
李贽目光温和地看着沈望。
沈望有点害羞,一挪脚步躲到了姐姐身后。
于是,李贽的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沈卿卿身上。
沈卿卿上午刚得知祖父不管她如何妆容了,想想老爷子那么顽固的人都让了步,下午歇完晌,沈卿卿就刻意挑了一件没有任何精美绣样的素青褙子,准备晚上去老爷子面前卖个乖。但沈卿卿肤色白皙,穿什么颜色都好看,此时青衣配雪肤,衬得小姑娘就像刚刚冒出水面的莲花骨朵,清丽脱俗。
如果她再笑笑就更好看了,李贽心想。
“七姑娘的伤可好了?”李贽关切地问。
沈卿卿抿着粉嘟嘟的嘴唇,不想理他。
李贽见了,抬起左手,摸向右边袖口。
沈卿卿心里一慌,他该不会把抢走的那只绣鞋带了过来,要当着父亲的面还她吧?
就在她急得身上冒汗的时候,李贽大大方方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侧身递给沈廷文道:“沈大人,当日七姑娘因我被贼人割伤了脖子,这是贵妃娘娘刚赐我的白玉霜,可消痕祛疤,我武夫一个用不上此物,就赠与七姑娘吧。”
原来是伤药,沈卿卿松了口气。
白玉霜乃宫中珍贵轻易不外赐的神药,据说为了制出这么一小瓶,光冰山上的雪莲就要采集上百朵,其他名贵药材就更不消说了。
沈廷文连忙将李贽的手按了下去:“使不得使不得,这太贵重了,而且小女伤势已经完全复原,侯爷快快收起来吧!”
李贽坚持道:“大人若不收,我心难安,难道大人希望我愧疚一生?”
他说的这么严重,沈廷文面露为难。
李贽再次将白玉霜递了过来。
盛情难却,沈廷文摇摇头,接过白玉霜,一边递给女儿一边道:“卿卿快谢过侯爷。”
沈卿卿看眼李贽,再想想那只绣鞋,她决定再忍一忍,等拿回绣鞋了,她也就不怕李贽什么了。
“多谢侯爷赐药。”沈卿卿低头,规规矩矩地朝李贽行了一礼,贵女风范十足。
李贽却记起在小泉寺的时候,她头发衣衫全部湿透,发现绣鞋没了,她瞪着眼睛转过来,凶巴巴的眼神仿佛要吃了他,然而在李贽看来,动怒的沈七姑娘就像一只在老虎面前张牙舞爪的小狐狸,凶悍一点没有,只有满满的幼稚可爱。
如今她摆出大家闺秀的做派,反而无趣。
“只望姑娘莫要记恨于我。”李贽欠身回礼,君子儒雅。
沈卿卿腻味地慌,接了白玉霜便对父亲道:“贵客登门,我就不打扰爹爹待客了。”
说完,沈卿卿牵着弟弟就走了,沈望还想回头看,沈卿卿一把转过弟弟的脑袋。
见到她的小动作,李贽这才笑了笑。
沈卿卿回了自己的院子。
玉蝶、玉蝉一起过来服侍她。
沈卿卿一抬眼,就看到了玉蝶头上的一道疤痕,当日小泉寺里,玉蝶搬着椅子堵门被曹雄一脚踹开,玉蝶额头撞到凳腿边角,流了很多血,也落了一道疤。因为疤痕较深,至今都没消。
沈卿卿想也不想地拿出那瓶白玉霜,递给玉蝶道:“这是祛疤的膏药,你拿去用吧,不用还我了。”她知道白玉霜的珍贵,可再珍贵的东西也要看是谁送的,李贽那无赖,如果不是玉蝶用的上,沈卿卿宁肯扔了这白玉霜也不会自己用。
玉蝶毫不知情,一边接一边随口问了句:“是姨太太赏的吗?”
沈卿卿敷衍地点点头。
玉蝶就高高兴兴地接了。
“去看看祖父回来了没。”沈卿卿吩咐玉蝉道,今晚李贽肯定要留在自家用饭了,沈卿卿准备去祖父祖母那里蹭顿晚饭,免得等会儿饭桌上听母亲提到他,坏了胃口。
玉蝉笑着去了。
玉蝶去端水了,沈卿卿扫眼窗外,忽然皱起眉头来。上次李贽说过,只要她不在父母面前拆穿他,他就还她绣鞋。今日李贽应该是来试探的,她的配合自然会让他满意,问题是,李贽打算何时、用什么办法还她?
一日不拿回自己的绣鞋,沈卿卿就一日无法安心。
“小姐,洗手吧。”玉蝶端水回来了。
沈卿卿看看自己的丫鬟,脸色微红,尴尬道:“玉蝶,你先把那药给我,我有事要用。”
玉蝶倒没多想,笑着取出瓷瓶还给沈卿卿:“姑娘脸红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
沈卿卿摸摸鼻子,懊恼自己做事还是太过冲动草率,这幸好是玉蝶,换成别人,她送了东西马上又讨回来,多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