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敬尧从苏州回来了,进门第一件事,先去永安堂拜见母亲。
谢氏坐在堂屋的主座上,笑眯眯地看着儿子越走越近。
虞敬尧幼时曾拜老道士为师,学了一套强身健体的道家功夫,这么多年他一直坚持晨练,所以二十七岁的虞家家主,长眉凤目,身体高大健硕,穿一件牙白色金线镶边的圆领长袍阔步走来,端的是风流倜傥,精明中又流露出上位者才有的威严。
儿子这般好风采,谢氏无论看多少次都会骄傲。
“娘,我回来了。”跨进堂屋,虞敬尧朝母亲笑道。
谢氏笑着点头,叫儿子快坐下喝茶。
虞敬尧一边走向母亲旁边的主座,一边看向右边坐着的三妹四妹。
虞家三姑娘虞澜、四姑娘虞湘是双生女,今年都十五岁了,但姐妹俩容貌并不像,虞澜与虞敬尧一样,都像过世的虞老爷,生了一双凤眼。虞湘则更似母亲谢氏,五官远没有姐姐那么明艳出众,不过虞湘笑起来时会露出一对儿小梨涡,特别甜美可爱。
虞敬尧就更偏爱单纯的四妹妹一点,他是爱算计的人,三妹城府深不是坏事,但他处起来嫌累。
“大哥给我们带了什么礼物?”虞湘歪着头问。
虞敬尧笑:“苏州年年去,能带的礼物都带过,这次就不送了。”
虞湘不高兴地嘟嘴。
虞敬尧喝口茶,才又道:“过几日桃花节,大哥带你们去赏花。”
虞湘满意了,扭头对母亲道:“娘,我想邀陈姐姐一起去,可以吗?”
谢氏皱眉,提醒女儿:“什么陈姐姐,她虽然大你一岁,但论辈分,她将来要叫你四表姑。”
提到“四表姑”这称谓虞湘就来气,扭着帕子道:“我不要当表姑,生生把我叫老了,反正陈姐姐与谢晋还没成亲,她年纪比我大,我叫陈姐姐也没错!”
娘俩争执,虞敬尧奇道:“哪来的陈姐姐,谢晋又是谁?”
忘了儿子还不知道家里来了客人,谢氏忙解释了一通。
虞敬尧想起来了,母亲在北方确实还有一房远亲,虽然都姓谢,但姑表亲已经比较远了,难为杜氏娘俩落了难,还能想到来扬州投奔他们。
谢氏担心儿子不愿收留她娘家的亲戚,笑着道:“你那表侄谢晋,刚刚十八就已经中了秀才,咱们提携他一把,日后他中了进士当了官,官场上你也有个照应。”
虞敬尧没有那么小气,道:“难得他们记得母亲,咱们帮衬一把是应该的。”
谢氏放了心,叫儿子去换身衣裳,等会儿她好叫杜氏一家来见礼。
虞敬尧就先回自己的院子了。
谢氏派了丫鬟去通知杜氏、陈娇,杜氏提前做了准备,马上带着陈娇来了这边。
陈娇苏醒后,第一次离开那个小院。
陈娇是京城人,以前只从书上看到过江南园林的描写,此时走在虞家大宅内,发现只是商户之家的宅子竟也建得步步一景,竹林、假山、流水,既清幽雅致,又不失大方贵气,陈娇不禁心生感慨,江南果然是个好地方,有机会她得去外面好好逛逛才行。
行到永安堂前,陈娇抬头,见院门外站着一个穿青衫的俊秀男子,正是她那位“旧夫君”谢晋。
“娘,娇妹。”谢晋朝她们走来了,笑容温文尔雅,看陈娇的目光也很纯粹。
陈娇不太习惯那声“娇妹”,双臂上细细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谢大哥。”陈娇垂眸唤道。
杜氏、谢晋都奇怪地看了过来,陈娇从小就叫谢晋“晋哥哥”,怎么突然改口了?
陈娇必须改口啊,“晋哥哥”那么亲昵的称呼,她可唤不出来。
“表夫人,咱们进去吧,太太等着呢。”谢氏身边的管事婆子笑着提醒道。
杜氏应了声,领着两个孩子跟在管事婆子身后。
虞敬尧还没到,只有谢氏娘仨坐在堂屋。
陈娇先暗暗打量谢氏,见谢氏虽然穿得富贵,却没有天生富太太的那种气度,一看就知道是半路发财的,反倒是她的两个女儿更大方自信,姐姐虞澜明艳美丽,淡笑着看着她们,有种无形的高傲,妹妹虞湘亲切可爱,还朝她眨了下眼睛。
面对虞湘的善意,陈娇点了点头。
“都坐吧,敬尧马上就过来了。”谢氏招呼道。
杜氏与陈娇坐在了女客这边,谢晋坐到了对面,落座后,谢晋感觉有人在看他,他抬眼瞧去,就见三姑娘虞澜飞快垂下了眼帘,一双雪白的小手却紧张地攥了攥帕子。
谢晋不由多看了虞澜一眼,这位他名义上的小表姑。
谢晋从小读书,家道中落后,他越发刻苦,身边除了未婚妻陈娇,他见过并说上话的外女屈指可数。陈娇的美毋庸置疑,可天天看,看了十来年,加上陈娇又病怏怏的,谢晋实在难以对陈娇产生男人对女子的那种渴望。
反观对面的虞澜,容貌美艳气色红润,就像一朵开得正好的牡丹花,引人遐思。陈娇也是花,却是那种被雨水打过的花,带着露珠,楚楚可怜。谢晋家境贫寒,自己就是可怜之人,哪还有闲暇去怜惜更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