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锦荣死了。
二太太郭氏母子自然悲痛欲绝,但对憾失“狮王”美名的贺家族老们而言,他们更难接受的是贺锦荣一死,贺家族人再没有能挑起“狮王”大梁的人。贺威是他这一代小辈儿里最有舞狮天分的少年,可贺威还小,至少也要等十七八岁才能参赛。
雪上加霜,贺家狮行的生意也随着霍英、贺锦荣的离开,丢了大半,那些老主顾们纷纷去“新狮王”王家请狮了。
短短一个月,贺家这边就冷清了下来。
贺家族老们着急了,当又一个老主顾离开后,这群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们终于想到了霍英。重新招霍英回来,霍英娶了被他们休出门的陈娇,传出去老头子们面子都不好看,可是不招霍英,老头子们教不出新的狮王,在同行面前也抬不起头。
左右权衡,贺太公开口了,垂着眼帘道:“让威哥儿去跟霍英谈谈罢。”
归根结底,贺家狮行的前程最重要。
贺威当然希望霍英回来。
霍英却另有思量,无论真相如何,江城百姓都认定了他与陈娇早在贺家时就有了私情,他现在回贺家,虽然可以帮贺家多拿几次狮王,但贺家与威哥儿的脸面都不好看,这绝不是霍英想要的结果。
“让赵虎他们过去吧,凭赵虎的本事,明年也有希望争夺狮王。”霍英沉思过后,对贺威道。
贺威惊愕:“那你呢?你的狮行不开了?”
霍英摸摸袖口处的绣纹,想象陈娇低头一针一线细细缝的温柔样子,他笑了,看着贺威道:“江城再也容不下我们,我早有搬家之念了,只是放心不下你。威哥儿,现在他死了,有李叔保护、教导你,我很放心,是时候离开了。”
江城百姓最容不下的是陈娇,霍英不想自己的女人碍于流言蜚语日日困于后宅不敢出门,不想凛哥儿被人指指点点,他要带着陈娇娘俩北上,到了新的地方再重开狮行,东山再起。
听完霍英的理由,贺威虽然非常不舍,可少年郎明白,这是对继母对三弟最好的选择。
四月中旬,霍英、陈娇带着凛哥儿坐马车驶出了江城,同行的还有两个年轻的狮行伙计,都是霍英半年前新收的徒弟,一心要跟着师父走遍天下。
六月里,五人抵达冀州平城,亦是百姓崇尚舞狮的一处胜地。
恰逢平城一富户要挑选九支狮队为其九十岁的老母做寿,霍英听闻,立即买来竹篾、红布要做狮头、狮身。他想利用这次机会在平城扬名,然后顺利地把狮行开起来。
男人充满了野心,霍英扎狮头的时候,陈娇托着下巴坐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
“在看什么?”霍英抬头,对上她含情脉脉的目光,他有点脸红。
陈娇就觉得,霍英与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韩岳也好、虞敬尧也要,朴实或奸诈,那两人身上都带着俗世气息,只有霍英,他一身的英气,虽然舞狮在勋贵眼中也是低贱营生,可陈娇眼中的霍英,是个正气凛然的英雄。
“我想看你舞狮。”陈娇轻轻地道,语气里充满了霍英无法理解的留恋。
“后天就比赛了。”霍英拍拍手里的狮头,胜券在握地道,她想看,他也想夺了魁首给她看。
陈娇嘟嘴:“我今天就想看。”
霍英拿她的撒娇没办法,用最快的速度扎好狮头缝好狮尾,然后他与两个徒弟一起在院子里扎了四排半人高的梅花桩。
东西准备齐全了,一个徒弟敲鼓,霍英与更擅长舞狮的大徒弟披上狮袍,跳上了梅花桩。
陈娇抱着凛哥儿坐在梅花桩前面,做唯二的看客。
霍英本来准备了另一段狮舞,但,抬头,看到前面柔柔朝他笑的陈娇,霍英突然变卦,吩咐敲鼓的徒弟道:“换成迎亲!”
徒弟懂了,鼓点一变,比刚刚少了比赛的紧张,却多了迎亲的喜悦。
霍英最后看眼陈娇,随即放下狮头,带着徒弟一起动了起来。
红色的雄狮在梅花桩上跳跃,仿佛对面有一只雌狮,雄狮先是大胆地扑过去,试图用武力让雌狮臣服,那无形的雌狮似乎非常厉害,反而将雄狮掀了跟头。雄狮狼狈地后退,停下来后,雄狮绿色的大眼睛飞快地扑闪着,好像在思索如何让雌狮答应,然后,雄狮去狩猎了,扑抓嘶咬,再叼着猎物,哈巴狗似的朝梅花桩下扑了过去。
梅花桩下没有雌狮,只有一个叫陈娇的小女人。
巨大的狮头凑到凛哥儿面前,看似在逗弄笑个不停的凛哥儿,狮头底下,霍英眼里只有陈娇。
陈娇抱着凛哥儿,美丽的桃花眼中,全是霍英的样子。
夜幕降临,成功娶到“雌狮”的霍英,抱起陈娇大步朝内室走去。
这一晚,不是霍英缠着陈娇,而是陈娇抱着他不肯松手。
“娇娇,怎么了?”时间长了,霍英终于意识到了不对,拨开她凌乱的长发,霍英抬起陈娇下巴,果然在她脸上看到了泪。
“我弄疼你了?”霍英惶恐地问。
陈娇摇头,一边摇眼泪一边往下掉。
霍英很慌,捧住她脸问:“那你为何哭?”
陈娇努力止住泪,擦擦脸,她依依不舍地看着对面的男人:“霍英,你相信前生今世吗?”
霍英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试探着问:“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