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古琴声蕴含了无数种情意,蕴含了无数种韵味,在这初夏的江上夜景中缭绕着,听在人耳畔,落在人心间,仿佛一切感官都被那古琴声占据,欲醉其中,飘渺难寻。
染白只是安静的听着,未曾有任何动作。
白衣少女眺望远方,聆听琴声,尽处是海天一线的地方,感觉距离十分遥远。
直到那古琴声渐渐远去,消弭,仿佛离去于天地间,却依旧仿佛丝丝缕缕的缭绕着这月下江河,久久不散。
自有绕梁三日的韵味在其中,高古之音似凌驾于高山之巅,御风在浩渺天地。
仿佛那天上宫阙,琼楼玉宇中所传出来的袅袅仙音,落入凡尘,令人如痴如醉,不能自已。
余音切切,三日不绝,回想悠长,意境深切。
染白回想着那渐无踪影,跃然心上的古琴声,她松开了攥住栏杆的动作,缓步踏入画舫,雪色衣摆随风飞扬。
“江上调玉琴,一弦清一心。”
“泠泠七弦遍,万木澄幽阴。”
染白轻轻开口,嗓音清冽如冰雪,语气极淡,她撩开了纱帘,走向那巨大的绣着山水河川的屏风后,果然看到了那跪坐在古琴前的玄衣男子,神情孤绝。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得到年轻皇子棱角分明的俊美容颜,线条干净流畅,勾勒出人间绝色,那睫毛剪影长的简直过分,投落下细碎的影子,狭长潋滟的丹凤眼便藏于眼睫下。
他一袭玄衣,云纹衣袖,神仙也似,不像是这凡尘中存在的人物。
“能使江月白,又令江水深。”
染白的眸光盯着墨离衍,神情疏凉如雪,逐字逐句,一字一顿。
“始知梧桐枝,可以徽黄金。”
当初墨离衍在皇宫那琉璃瓦宫墙时,所吟的那“泠泠七弦遍,万木澄幽阴。”,便是这江上琴兴中的一句。
墨离衍弹完了古琴,玄色云纹衣袖被他松松散散的挽在了手腕上的位置,衬着腕骨精致,肤色白皙。他指尖在琴架上漫不经心的敲了敲,发出幽冷的声响,细细垂着长睫,眸也不抬一下的漠然听着少女所说的诗。
他半眯着狭长丹凤眼,忽然之间上挑了下眉梢,三分邪气盎然,七分不为所动的冷酷,薄唇轻启,慢条斯理的重复咀嚼着这么一句,似笑非笑的,喜怒难辨:“始知梧桐枝,可以徽黄金。”
他垂下银白色流云纹滚边的衣袖,执起酒盏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想着这么一句话突然抬眸逼视染白,黑眸所蕴含的情绪又邪又戾,语气微凉的轻慢:“你想说什么?”
对上那样凌厉尽显,仿佛如冰冷利刃般的视线,染白却神情不变,只是一步步走近,停在了墨离衍面前,双手撑着琴架俯身,平视着他,轻声:“是王爷究竟想要什么。”
墨离衍就那般与少女对视,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撞在了一起,丝毫不退让,他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凌冽又冷然,那深邃黑眸中深海潮汐般的骇浪起伏,仿佛可以在瞬间将人淹没吞噬。
“瑾王是皇室子弟,又有实力,有野心,远离京都徜徉于山水间顾然逍遥,却也不是你心之所向。”
染白直起身,似在自言自语。
“泠白。”
他这般冷厉的叫她的名字,没有任何的感情,像是在念一个冰冷的物件,就连语气也排斥至极,甚至带了一两分不易察觉的厌恶。
“别想揣测本王的心思。”
他眸色一寸寸冷寂下来,像是映入万丈深渊而定格的那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