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没有那两年的好日子,就不会觉得之后的日子难熬吧?
嫡母怨恨五儿,也怨恨宝蝶母子。守孝的日子,对他们母子的恶言折磨,就成了曹项的噩梦。
直到曹硕无意撞破,晓得曹项的处境,百般庇护,才好些。
直到进了京城,晓得三姐不是自己的堂姐,而与自己个儿一样,也是二房庶出,曹项才晓得父亲当时的愧疚,所谓何来。
即便是的好色,即便是“惧内”,即便只是依靠兄长庇护、没有才能,那也是他的父亲。在父亲眼中,庶出的也是子女,也是能舍了性命庇护。
曹项相信,当年病的不是五儿,而是自己个儿,父亲也会做出如是选择。
曹项看着灵牌上的那个名字,只觉得悲恸莫名。
父亲,儿子没想过“光宗耀祖”,没想过“飞黄腾达”,若换父亲在世,儿子宁愿仍做那个怯懦的曹家小四。
想到此处,曹项俯首在地,似乎要将这些年的眼泪都流出来。
曹寅站在曹项身后,听着他压抑的哭声,心里也叹了一口气。这个侄儿,总算是长大成人。
富贵没有晃花他的眼,金银没有蒙蔽他的良知,美色没有侵蚀他的本心。只是如此心性,并不适合宦海沉浮,也不晓得往后会如何……
祠堂门口,曹頫一身青衫,背对着门口,脸色有些黯然。
大伯心中定是欢喜,这两个月他们兄弟每次过来请安,大伯都要留下说话。前几日,大伯听说曹项因苦读而清减,还专程使人送人参过去。
他落第,大伯虽一句重话都没说,曹頫为了怕四哥多心,也没有露出什么。但是他心中,难受万分。
现下,在大伯眼中,怕是只有四哥才是好侄儿。
曹頫慢慢低下头,脚下一步一步走着,心里有些迷茫,有点不知往何处走。东府也好,西府也罢,都说着哥哥进士及第之事。
等到明日,还要置办流水席,大宴亲朋。
不是嫉妒兄长,而是埋怨自己无用。大伯费心费力,给预备的那些,都化作流水。
曹頫耷拉着脑袋,只觉得心口堵得慌,这时就听有人道:“小五。”
曹頫有些茫然地抬头,就见堂兄曹颙穿着常服从对面走来。
见曹頫这般失魂落魄的,曹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陪哥哥出去溜达溜达。难得回来的早。”
曹頫有些愕然,回头望了祠堂那边一眼,道:“大哥,大伯那同四哥那边……”
曹颙笑笑道:“也不差这一刻半刻,等晚上酒桌上,咱们再跟老四道喜。”
曹頫也不知自己个儿怎么了,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逃亡似的随着曹颙离开曹府。
曹頫平素最会看人脸色,又有小聪明,常带着一副笑面。现下,却不知为何,不愿做任何掩饰,只将自己个的懊恼与自卑都堆在眼中。
看堂弟精神恍惚,曹颙也没领他走太远,直接到隆福寺附近寻了个酒馆,要了个雅间,兄弟两个入座。
直到小二送了酒菜上来,曹颙亲自把盏,给曹頫与自己个儿斟满。
曹頫这时才缓过神来,涨红了脸,讪讪道:“大哥,小五并不是嫉妒四哥……”
曹颙端起酒盏,道:“晓得你没嫉妒,只是埋怨自己没考上。倒是哥哥我,今儿真是嫉妒了。”
曹頫闻言,看着曹颙,只是不信。
自己这个堂兄,虽有些虚伪做作,但是侍上孝顺,待兄弟们也照顾得紧。若说自己个儿,内心深处,也藏着小小的极度,曹頫能相信;若说堂兄因四哥中了探花的缘故,也生嫉妒之心,他才不信。
不说探花,就是状元又如何。
三年一个状元,不过是多个翰林,能够封阁拜相的,还真没有几位是状元。
书读多了,人情世故就少了,世事哪里有十全十美的。
自己这位堂兄,做个三品京堂,又是一品和硕额驸的爵位,哪里还用嫉妒别人?
“你这几年常跟在你大伯身边,当晓得你大伯年轻时,也想着科举出仕的。只是因后来在皇上跟前当差,没有参加会试。四弟今日高中,也算解了父亲一个念想。这本是我身为人子之责,却让四哥给圆满了,哄得老爷子那般欢喜,哥哥心里真是有些嫉妒了。若是我没有出来当差,这些年也忙着科举,又是什么情景?”曹颙叹了一口气,说道。
曹頫闻言,想到堂兄十几岁上京,又想着他早先被娇宠的生活,半晌没有说话。
只是觉得堂兄似乎有了点人气,隔得没那么远了,原来谁都不是得意的,谁都有失意之时……
今天少的,明天补,床上躺了一天,泪奔,俺是废人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