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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魂石,可以守护我们在夜里不被黑雾侵袭。”
寂静的森林中,罩着红袍的茜伯尔,拿出了一块透明的石头。
“嚓。”一声轻响。石头忽地燃起了透明的火焰。
在被这光照上后,周围的诡异和阴冷感,突兀地消失了。那无孔不入的黑色颗粒与雾气,逐渐绕开了他们。
“在穹地的夜间出行,必须要燃起这种石头,它的光可以驱散黑雾。否则一旦在黑雾里待久了,便会染上诅咒。”茜伯尔说:“魂石很珍贵,我只有这一小颗,这枚我之前也已经用过很久,剩下的这一点,大概还能燃烧十几个小时。也就是,只能庇佑你两个夜晚左右。”
“魂石该怎么获得?”苏明安问。
“……获得的方法很麻烦,你不需要知道。等这块石头用完了,之后的夜里,你就老实休息。”
她举起了手,领着苏明安,行走在寂静的森林里,如同手持一枚透明的火炬。
苏明安刚刚醒来的地方,是茜伯尔住的小木屋,因为异教徒的身份,她被部落放逐,所以才会住在有野兽出没的危险森林附近。如果穿过这一片偏僻的森林,便能看到平原与田野。那里的视野很开阔,说不定能碰见其他玩家。
“茜伯尔,你对这里很熟吗?”他问。
“嗯。”茜伯尔说:“我是在这里长大的。我们每一个引导者,都是土生土长的穹地人。”
苏明安没有问她家人的情况,从她被排斥的异教徒身份来看,说不定,她就是被她的家人亲手放逐的。
这种信仰神明,封建愚昧的世界,亲手杀子都是可能发生的事。所以,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她,才会一个人孤单地住在这种世界的角落,住在与世隔绝的森林边缘。
明明看起来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她的警惕性就已经那么强,连伸过来的援助之手都不敢握紧。
苏明安记得她的房子里还有红薯和各类种子,但那应该不是她种的。那木屋周边环境极其恶劣。所以茜伯尔平日应该是靠打猎为生。
这样说来,她其实也有一些战斗力,至少会设置陷阱,制服小型猎物。
“你为什么要信仰玖神?”苏明安问。
他发现,茜伯尔的一切不幸,都是因为她信仰了这个“玖神”,都是因为她异教徒的身份。
——因为信仰了邪神,
她才会被抛弃,才会被放逐,
才会被其他人排斥、赶走、看不起,
才会被迫住在这种环境恶劣的地方,没成年就要靠自己打猎为生,
才会沦落到……身边连一个说得上话的人也没有,遇见他都要反复怀疑。
茜伯尔的脚步顿了顿。
“……因为在我小时候。”她说:“玖神救过我。”
她说着,旁边的草丛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猛地回头,看见苏明安的后背已经离开了光源的范围,暴露在浓厚的黑雾中。
“过来!”她眼中出现了惊惧之色,猛地伸手,要去拽他。
在这一瞬间,一道扭曲的,黑泥般的黑影,忽地猛地从草丛里扑了上来!
苏明安直接上前一步,迅速进入了光晕所在的范围。
“滋滋滋——”
黑影遇到光立刻融化,传来化油一般的声音。它蠕动着掉到地上,身子融雪般消失。
“——让你不要离开光的范围,没听见吗!”
看着还在观察的苏明安,茜伯尔皱起眉头。如果这个自称最强冒险者的家伙,再继续作死,她本就不多的信任会被消磨殆尽。
……他以为他很厉害吗?还想硬抗诅咒?
“那是什么?”苏明安见这团诡异的黑泥融化于光中,问道。
“这是出没在森林里的生物,被染上了诅咒,被这种鬼东西咬上了,你也会染上诅咒。”茜伯尔说:“在夜间,穹地会出现含有诅咒能量的黑雾,一旦没有魂石的驱散,在黑雾中待太久,就会染上诅咒。”
她不知道这个旅人为什么这么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但他刚刚明显在作死的行为,已经在消磨她的耐心。
如果他刚刚被咬了,中了诅咒,她可不会放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
“为什么你们的世界里会有诅咒?”苏明安思考着。
确实,他刚刚离开光晕范围的行为是故意的。
他一是,为了试探茜伯尔当前对自己的信任程度,二是,为了从她口中得到更多信息。
如果她想让他活下来,那便一定会制止他的作死行为,并和他讲清楚这种“诅咒”的危险性。
莫名其妙出现的黑雾,扭曲黑色生物,还有那天穹之外活物般的诅咒……很明显,这都不是正常世界该出现的东西。
“就像为什么会有空气一样,我们的穹地,就是有诅咒这种东西存在。”茜伯尔淡淡道:“诅咒是我们穹地里独有的东西,我们所有人,都是诅咒的‘守护人’。”
“嗯?”苏明安还是第一次听到诅咒的“守护人”这种名词。
诅咒这种东西,也需要守护吗?
茜伯尔转过了身,看向他。
她手上的透明火焰升腾着,那一对淡色的眼睛里,有着深深的疲惫。
“无论在怎样的世界,都会存在垃圾,对吧?”茜伯尔说:“不被需要的,该被处理掉的,这些就是垃圾。
而存在垃圾,就会存在垃圾场。
我们穹地,就是属于外面世界的垃圾场。
‘诅咒’是我们穹地独特的东西。我们穹地人,世世代代身上都背负诅咒,我们生活的环境,也经常会有带着诅咒能量的黑雾蔓延。
没有人知道它的源头是什么,也没有人能够彻底解除它。一旦诅咒发作,无人能够逃离死亡。
而这种生化武器一样的东西……一旦被放出去,外面的世界,也会遭受祸端。
因此,我们的祖先……”
茜伯尔的语声顿了顿。
她回过了头,看向他,手中的光晕洒上她淡色的眼睛。
“我们的祖先,自行建立了那堵隔绝穹地,与外面世界的‘黑墙’,‘黑墙’将穹地和外面的世界分割开来,防止诅咒的外泄。”她说着,眼神很静:
“……所以,这几百年来,我们没有人能够离开这里。从生,到死,我们一辈子都活在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上,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着无法被抹去的诅咒。”
苏明安听了,有些震撼。
他没想到,生活在这片穹地里的人,居然肩负着这样的使命。
这里的人,居然选择了主动建立结界,守住危险的诅咒,不让它污染到外面的世界。
代价是,他们所有人,世世代代,包括他们的父母、孩子、他们孩子的孩子……都必须活在这种充斥着诅咒的世界里。
他们一辈子,都不能见到外面美丽纯净的世界。
或许是他的脸色不太好,茜伯尔举着手里燃烧着的魂石,走近了他。
“其实,诅咒也不是完全不好的东西。”她说:“因为它的存在,我们有不少人,都获得了外界人无法拥有的强大力量,例如,掌控火焰的能力、掌控冰元素的能力之类……那些引导者,便是我们之中出类拔萃的能力者。当然,需要动用这些力量,便会牵动到身上的诅咒,这也是我们不太愿意出手的原因。”
“你的身上,也有诅咒吗?”苏明安问。
茜伯尔沉默了一会。
夜风吹起她鲜红的兜帽,露出她飘散的几缕白发。
片刻后,她很轻地“嗯”了一声。
“我们这种本地人……生来就带有诅咒,诅咒会在我们身上一直潜伏,当诅咒发作时,人一定会死。”她说:“但是,在诅咒发作之前,我们本地人也会用一些法子,延缓诅咒发作的最终时间。大多数人身上的诅咒,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作,他们只会享受到诅咒未发作时带来的力量。当然,你们这些外地人,身上没有什么抵抗力,被染上诅咒后一定会迅速死去,所以,我希望你重视我的话。”
苏明安微微皱眉。
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在这方小世界里的人,从生下来时,身上就有一个定时炸弹般的诅咒,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突然夺取他们的性命……
他们连生命都不能把握在自己手上,只能竭尽全力延缓诅咒的发作时间。虽然,他们也享受着诅咒发作前带来的力量,却需要整天提心吊胆。
这枚悬在他们身上的,无法剥离的炸弹,随时可能收割他们的生命。
死亡距离他们,似乎无比地近。
而对于茜伯尔,也是一样。
苏明安忽然明白,在初次见面时,她为什么会有那种对抗世界般的姿态。
这种世界……确实会令人活得无比煎熬。
他这样想着,忽然看见她猛地靠近了他,盯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