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铜漏水钟滴答不休,刻板的计算着二人对视的时间。
半晌,程聿收回视线转向圆脸姑娘:“宋秋,着人回禀明德坊,此案无需惊动旁人,绣止府必能勘破。”
“公子?”宋秋的眸子瞪得更圆了些。
今日的命案处处透着诡谲。明德坊那位向来不喜程聿,便是她都看得出这案子不过是明德坊为难绣止府的手段,公子竟然还要接?
程聿回到案后坐下,缓声道:“今日百官休沐,能料理此事的也只有绣止府,明德坊此番安排并无错漏。如若不接,便是绣止府渎职。”
宋秋不再言语,垂眸应下:“喏。”
她自幼跟在程聿身边,最明白他的心思。看他主意已定,便知没有劝说的必要了。
媱嫦站在原处,神色倦怠,全没把这个把人命当回事的模样。
许是仗着程聿看不清,她甚至还别过头去打了个哈欠。
媱嫦这轻到几不可闻的动作却还是惊动了程聿。
他看向她:“倦了?”
媱嫦也不否认,只说:“连日奔波,合该梳洗后再来拜见司丞大人,多有失礼,还望司丞谅解。”
她是极累的,月前收到调任诏书后她便马不停蹄的往京安城赶,一路风餐露宿,连热汤都没喝过一口。
程聿闻弦知雅,却道:“今日府内事多,你速去甲库领用兵刃。”
媱嫦微微蹙眉,略有些不情愿,沉吟片刻后方才应下:“喏。”
宋秋行至近前,与她说道:“大人,我带您去。”
二人并肩而出,出了殿门,宋秋先招来了一个武吏:“去明德坊回禀长公主,此案有绣止府在,无需惊动旁人。”
武吏快步跑出,宋秋便朝媱嫦微微一笑,引着她往甲库的方向走。
走出十余丈,宋秋这才说道:“今晨卯时七刻,丰阳坊陈记酒肆内死了个羌余商客,其下髎穴处被缝了条猫尾。京安城内禁猫……”
“余下的我听到了。”媱嫦打断了她的话,她瞥了眼宋秋的手,问,“你是仵作?”
宋秋的脚步顿住。
她看向媱嫦,眼中带着询问。
“你身上有药味,手上生茧的位置很怪,不似练武之人,你也不是婢女。这样的茧子,我只在军医手上见过,是拿惯了医刀的缘故。”
媱嫦清冷的目光落在宋秋身上:“司丞方才说,绣止府内皆是文吏,府内医者自不会有军中那般多砍筋断骨的活计。”
宋秋不禁抬起自己的手仔细查看,片刻后她便心悦诚服:“卑职宋秋,属四处,任仵作一职。”
媱嫦颔首,又迈开了步子:“走吧。”
宋秋继续给她引路,心中对这个新来的主事多了几分敬意。
甲库就在府内后院,紧邻后门的三间库房。
甲库内只有位老者,须发皆白,脊背佝偻。但那双眸子却闪烁着精光,似是能把一切尽收眼底。
“大人,这位是五处的徐主事,专司甲库事宜。”宋秋与媱嫦说道,而后便转向了徐玮,“徐老,这是我们四处新调任来的主事大人,媱嫦。”
“哦,久仰。”
徐玮从桌案后站起身,来到媱嫦跟前儿,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她。
半晌,他点点头:“嗯,有几分顾帅当年的气度。”
媱嫦稍显惊讶:“您认识家父?”
“认得,自然认得。”徐玮背着手转回身,翻开一本蓝面册子,问她,“你要什么武器?障刀或是弓弩?”
障刀是用于近战的短刃,以身体为障,搏斗时最是出其不意;而弓弩却是远攻武器。
徐玮问的是武器,实则却是在问媱嫦会什么。
“都要。”媱嫦答,“若有长剑更好。”
她原本的配剑在入城时便被收缴了,此刻身上空无一物。若想把她用惯的那把剑拿回来,需得兵部批获后才行,最快也得明日了。
徐玮握笔的手一顿,一点墨水滴落到纸上。
他不去擦拭墨汁,反倒是抬头看向媱嫦。
她的眸子很亮,带着边关将领独有的桀骜杀伐。
徐玮搁下笔,起身去拿了早已给她备好的贴身软甲和绣止府官服,并她要的弓弩和障刀。
“府内长剑俱是寻常成色,与你不合。”他道,“明日我去兵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