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吞了口唾沫,本想硬着头皮再劝几句,视线却在与媱嫦相碰时匆匆挪开。
这双眼睛,当真骇人!
明明是圆润的杏核眼,其内却藏着刀锋般的冷厉。
那份压迫感让宋秋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甚至都让她短暂的忘却了礼制规矩,打马前行,给媱嫦带路。
积年未归,京安城内变了许多。
媱嫦坐在马上疾驰,灵动的眸子却把街边的种种尽收眼底。
宋秋倒是渐渐适应了这般疾驰的速度——说是疾驰,也不过是相对而言的,于媱嫦而言,遛马的速度都要比这快上几分。
此刻的陈记酒肆已被值守的武吏围住,这铺子西邻丰远门,南靠丰罗街,是西城首屈一指的大酒肆。
丰远门乃京安城西门,是白丁及贩夫走卒押送货物入城的城门。这儿每日来往的人极多,现下有许多行人驻足观瞧,大多还背负着货物。
媱嫦与宋秋一前一后勒马止步,武吏一瞧见她们二人身上那绣着暗红色茱萸云纹的官服,立时便整肃德行,低眉顺眼的迎了上去。
就连周围的百姓都纷纷后退,眼中多了抹惧色。
媱嫦翻身下马,一手轻拍着黑马的脖子,另一只手随手把缰绳丢给了迎来的武吏。
似是有些不满,黑马打了个响鼻,灵气十足的眸子斜睨着武吏。
媱嫦的手仍旧落在它的脖子上,安抚意味十足。
她瞧着武吏,问:“尸体在何处?”
武吏的心中满是疑惑——绣止府内仅有一个女官,便是四处那号称“当代宋慈”的仵作宋秋。
不过宋秋日常在外行走,他是见过的,喏,那跟在眼前这位大人身后的人,可不就是她?
宋秋双腿发软,扶着马背下了马,强撑着才没直接坐到地上去。
她迈着虚软的脚步走来,瞧着武吏满脸困惑,语气和善:“这是绣止府四处主事媱嫦大人,问你什么直说便是。”
宋秋是骑马骑得腿软,眼前这武吏却是在听闻媱嫦的名字后软了腿。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怔楞片刻,顺势行了个大礼:“卑职见、见过主事大人。”
惊吓之下,他松开了拉着缰绳的手。
黑马倒是乖觉,老实的站在原处,歪着脑袋蹭着媱嫦的手背。
媱嫦由着它磨蹭,视线已落到陈记酒肆的大门处。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带我去瞧瞧。”
武吏连声应下,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躬着身子带她们进门。
死者是个四十来岁的粗犷汉子,面颊粗糙黝黑,经年奔波的客商大多如此。
他的身体呈跪资侧卧,双目紧闭,面容平和不见狰狞。须发和衣领都浸湿了,在身下洇开一片水渍,散发着浓重的酒味。
还有那诡异的缀在他尾椎处的猫尾。黑色的猫尾,粗壮结实,倒是没有沾到太多酒水,只有毛尖儿被打湿了些许。
嗅着酒肆内混杂的酒味,媱嫦蹲下来,捻起死者衣角凑到鼻间闻了闻,语气稍显疑惑:“羌余奶酒,他是羌余来的?”
宋秋去到她身边,把自己随身带着的木箱打开,一面回着:“是,酒肆老板说他是羌余商客,来往已有六七年了。”
媱嫦紧盯着男子的脸,眼中疑惑之色愈发浓郁。
宋秋准备好了物什,正要勘验尸首,侧头却见媱嫦还捏着死者的衣角。
“大人?”
媱嫦回过神来,松开手。
宋秋略有迟疑:“大人可是觉得哪里不对?”
媱嫦仍旧盯着死者的脸,眉头微蹙,有些含糊的说了一句:“瞧着不像羌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