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以我这段时间搜集到的情况看,安那其联盟基层组织的诞生,并非都是像马里亚诺那种别有用心的煽动性事件。客观上他们的确帮助了一批受到资本家、封建领主及教会压迫的底层劳工!”
说到这儿,小记者的眼中甚至毫不掩饰的闪过赞赏的目光,全然没有注意到联络站长微妙的表情变化…
虽然他们这些军事情报局的雇员对占有绝大社会资源的巨头同样心怀不满,但那更多还是出于工资收入方面的考虑。
在眼下这种西大陆fxs思想崛起,苏盟全面革命的特殊历史时期,如此明目张胆的讨论有关意识形态的话题实在是让联络站长坐立难安。
好在,善解人意的亚当很快主动搭话,把问题从有关工人运动的细节上岔开。
“也就是说你认为他们的初衷是进步性的。那为什么又会制造出像特克斯科那种故意引发暴乱的事件呢?”
“我觉得这主要归结于两方面因素:其一,安那其联盟处理问题的手段过于简单粗暴,作为团结了全国绝大部分劳工的大型组织,他们似乎始终沉迷于使用罢工、游行这种直接对抗的手段达成一些无法左右大局的短期目的。事实上,如果他们能形成统一有效的管理机制,凭安那其联盟如今的体量,完全可以在议会和政府部门中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迭戈一边说一边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中拿出一些收集到的新闻采访资料。
从这些材料中明显可以看出,内战开始之后,已经与当局达成“和解”的安那其联盟并没有减少游行示威的数量,甚至某种程度上,首都玛格丽特周边的劳工们已经将“罢工”视为“参与政治斗争”的唯一途径!
有时候甚至仅仅为了一些治安警卫队就能处理的个体矛盾,兀自把事态升级到数百上千人参与的大型群体活动!
即使不考虑这种做法在社会管理层面造成的负面影响,单单从延误生产的角度看,也已经对当局对抗国民军的战争产生了切实可见的“副作用”。
于是,顺着小记者的思路,亚当很自然地追问道:“那你觉得现任的工团领导者能够解决斗争策略方面的问题吗?”
“很难。”
迭戈微微蹙眉。
“这就是我想说的第二点:无政府主义者本身的政治理想脱离实际,甚至很多时候显得异常幼稚。
他们反对一切制度和权威,不仅是压迫他们的剥削阶级,甚至连工团内部的人事,也因此被刻意建构的异常扁平——联盟中的所有决策几乎都是通过全体表决来进行,某些极端情况下,还要求必须‘全票通过’!”
说到这儿,小记者的表情管理几乎失控。
而对此,亚当显然并不意外…对于不能接受无政府主义者那套“邻里互助”、“道德约束”叙事逻辑的人来说,完全不引入第三方监管的社会构建形式原本就是无法想象的。
所以上尉并没有对迭戈的观点发表什么意见,而是静静地听他继续叙说。
“在安那其联盟内部,劳工代表似乎就只是作为人形传话筒而存在。
他们每天处理的工作就是把工友们集中组织起来,对某项议题进行表决,然后再把结论转述给当局政府…可以想象,这种理事流程的效率多么低下,期间又会造成多少前后矛盾的谬误!所以尽管大多数时候劳工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最终的处理结果却很难尽如人意。”
迭戈叹了口气,似乎对于这样的现状感到惋惜。
而相比之下,灵魂来自异世界的亚当在这个问题上却要看得更开阔一些…在他眼里,不管哪种主义都不可能抛开社会、民族、文化现状孤立存在。
在历史发展的各个阶段,任何一种能成为“共识”的意识形态都有可能带来革新和进步,但同时也潜藏着失控暴走的风险。
就像封建替代奴隶,郡县替代分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