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放下汤匙,甚至没有等翻译就直接用眼神示意属下把瓦罐递给对方。
似乎经历了这么多纷乱考验,他隐约也有了一些看透人心的力量。
尽管他还不能像盖文上校那样在复杂诡谲的政治斗争中游戏自如,但当他把目光放在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卡斯蒂利亚少女身上时,上尉已经能够体会到几分上校此前看待自己的心情。
不同的生活环境让克拉拉与同龄人相比拥有了更强的行动力和某些特定领域的“一技之长”,但视野的高度限制了她的行为模式,在大多数时候,她努力开拓的“事业”从战略全局看竟是如此的幼稚可笑。
…当然,亚当此时是笑不出来的。
不只是因为他自己以往也做过类似的事情,而是直到此刻,上尉的眼前仍然布满迷雾——经过雷鸟计划的洗礼,他的确已经向上踏出了一步,但举目四望,面前仍然是崎岖险恶的山路。
——他很清楚,自己仍然身处“此山”之中!
正是出于这样的理由,在接下来与克拉拉的对话中,他并没有自持身份被傲慢蒙住双眼,反而一如既往保持着克制和谦逊。
上尉没有急着开口。
他按照早就设计好的步调静静等待克拉拉享用味道不怎么美妙的汤品,等待女孩儿的脸上逐渐有了些血色,等待她舀汤的频率逐渐降低,亚当才终于用旁敲侧击的方式逐渐切入了正题。
“老实说,我不太理解你为什么大半夜偷偷跑到我房间里——你真的觉得地联的前线指挥官会在自己房间里放什么重要情报?”
翻译按照长官的意思,一字不落的把亚当的话翻成卡斯蒂利亚语,甚至连语气都模拟的尽量相似。
但其实亚当根本没有让克拉拉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他此时的停顿只是一种信号,提醒女孩儿尽快从进食带来的迟钝感中恢复过来而已。
毕竟对于一个生活在玛格立特的普通孤儿来说,她恐怕连王国的军制架构都没有清晰的认知,怎么可能了解地联内部事务的具体安排。
…不过也正是得益于此,上尉忽悠克拉拉时才几乎不存在任何心理压力。
“我只是一名上尉,独立第1大队的前线指挥官,我的职责是接受命令、执行命令…为此前几天差点儿死在特克斯科。”
亚当看似漫不经心的拍了拍自己的伤腿,继续说道:“在整个萨森讷空降兵体系中,上尉也不过是用来冲锋陷阵的‘高级炮灰’而已,你真觉得高层会把事关重大的战略情报交给我?”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佻,不仅没有板起面孔,甚至反而带了几分自嘲的意味。
翻译小哥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履行自己的职责,而怀里抱着瓦罐的克拉拉则听得满眼发懵,连手里的汤匙都彻底停了下来…
作为工团组织的年轻会员,她虽然不至于因为一碗热汤就对亚当的说法深信不疑,但超量的陌生情报配合上尉鼓动意味拉满的反问句式,还是让年幼的克拉拉产生了动摇。
经过前期的层层铺垫,她没有直接出于政治立场对立直接从心里层面否定亚当的说法,而开始用“理性”思考上尉所说的话到底是否可信。
而又因为支撑这种思考所需的“原材料”基本都是由亚当亲自提供,少女自然只能顺着早就安排好的逻辑链条得到上尉希望她得出的结论。
“按照流程,地联每一步的行动计划及整体战略都要通过参谋部参谋联合研究,由总指挥部确认,最终才能传达到我们这些基层军官手中——换言之,绝大部分我知道的信息都会在一两天内通过各大报刊向卡斯蒂利亚全体公民布告,你费了这么大力气潜入我的卧室,难道就是为了偷几张报纸?”
连续的揶揄让克拉拉几乎陷入迷茫,小姑娘低头思索了片刻,然后又怯生生的反问道
“如果只是报纸…你为什么还要上锁?”
“问得好,难道你就没有瞒着大人偷偷储存‘玩具’的‘秘密基地’?又或者卡斯蒂利亚的办公桌抽屉都不带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