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炮一响,黄金万两。
这句俗语有很多截然不同的理解方式。
有人以其指代战乱期间军阀对百姓民财的肆意掠夺,有人把它看成因战争引发的各种利益商机…当然,又或者可以用最简单的思路去解释:战争打响的同时就意味着大量资源和经费的消耗。
尤其是具体到海军层面。
即使排除研发、造舰、维护的巨大花费不谈,从舰船离港的那一刻起,国家财政就要做好失去所有舰队的准备。
非合作博弈的海战从来就是赢家通吃,古往今来因一场决战分出胜负的经典战役同样不在少数。
即使顺利取胜,原油的消耗、武器装备的损失以及海兵的军饷也有可能出现惨胜如败、财政破产的状况。
赫默阿此前在月牙湾进行登陆作战的前车之鉴尚且不远,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支撑,萨森讷怎么可能出动宝贵的舰船,冒险靠近炮台帮卡斯蒂利亚人打这种菜鸡互啄的烂仗…
卢长官对自己及整个半岛势力的定位都非常清晰。
他明白,如果单纯只是为了维护国际道义地联组织根本不会存在;
如果是想遏制赫默阿在松博特半岛拓展势力,地联不可能扩大到目前的规模;
更进一步,如果萨森讷军方只是抱着练兵改革的心思,根本没有必要劳师动众,派遣海军舰队!
而当下,如果盖文上校先前所说的都是实话,那么萨森讷到底想从卡斯蒂利亚得到什么报酬?
“…那么上校,代价是什么呢?(must we give in return)”
出于外交礼仪的规范,这其实不是能拿到台面上明说的问题…但每每想到背后隐藏的
“别这么紧张卢卡斯长官,这其实只是一桩生意,而我们应该算各取所需的合作伙伴——生意场上只有盈亏(gain and loss),不谈代价(cost)。”
上校故意把语速降了下来…这意味着自遭到国防部背刺以来,他又重新夺回了谈话的主动。
与相对容易受到目标个体差异影响的亚当上尉相比,成熟老练的盖文早已学会将工作与生活区分对待。
在这场以国家命运为赌注的牌局中,某些个体的思想道德水平及个人理想追求实在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因此,他并不为当局官员的昏聩无能而愠怒,也不会对一心为公的卢长官另眼相看。上校只是针对每个不同的目标采取最符合对方价值观的方式包装自己的意见,以期在不同的场合与他们达成共识。
——他整理了一下外套的袖口和领章,默默酝酿好了与卢长官“推心置腹”的台词。
“说实话,地联和安那其联盟并不是因为共同的理想才站在一起的盟友,尽管我们在意识形态上有着不可弥合的分歧,但至少我们可以‘分享’(share)共同的敌人。”
“敌我关系是不断转化的,没有坚实稳定的合作基础,朋友随时可能变成敌人。”
卢长官半路插话进来,但显然并没有打乱盖文的谈话节奏。
“正是如此。”
上校微笑着点了点头。
“所以我希望您不要介意此前战争进程中地联与当局之间的合作互动——为了遏制赫默阿和西西里人扩张势力的野心,我们当时迫切需要在松博特半岛找到一位合作伙伴,而出于国联调解土地纷争的习惯,萨森讷不方便一上来就和本地的无政府主义者接头。”
“这些前因后果不是我现在关心的话题,还是就事论事吧,上校。”
卢长官微闭双眼,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萨森讷到底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回报?”
“鉴于近期愈发动荡的国际局势,王国需要在松博特半岛获得一个足够可靠的抓手。”
“...我该夸奖您的直白吗?”
“只是为了节约沟通成本而已。”
盖文几乎立刻接上了对方的话。
他的眼里似乎有光!
“人民阵线与苏盟联合的关系过于紧密,不是合用的人选;相较而言,虽然我们与无政府主义者之间也有矛盾,但处于整合上升期的安那其联盟受客观环境限制许多物资势必需要依赖国外进口,白厅的绅士们认定这是个往里面掺沙子的好机会。”
“卡斯蒂利亚只能属于卡斯蒂利亚人,我们不会成为任何境外势力的傀儡。”
“当然,我相信您的决心。但革命需要武器,战争需要资源,主观意志无法扭曲客观现实。”
活跃于半岛的无政府主义组织从诞生之初就因为国力的衰弱染上了相当浓烈的民族主义情感,这正是他们在战争开始后仍然对国际纵队和地联保持一定程度的警戒、对立态度的原因。
以此来看,王国选他们作为自己在半岛利益的代言人未免有些太过一厢情愿了,但实践层面的问题自然不难脱离实际情况分析。
对于工团联盟这种松散不堪的组织而言,卢长官这话仅能代表团体内部的一种声音而已。
…毕竟无政府主义者是连法律、选举都不承认的奇葩联盟,去中心化的思想决定了他们笃信的“安那其母亲”天生带有分裂的倾向。
无法形成统一意见的“原罪”让整个组织无时无刻都处于不同程度的内耗之中,只要主体架构不发生改变,像亚当在特克斯科遭遇的那些打着地方工团旗号图谋不轨的野心家就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
换言之,就算以卢长官为代表的这批意见领袖不会做出为一己私利出卖国家的事情,但萨森讷王国总能从庞杂的组织成员中扶植起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