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哄作为世界各族人民共同的兴趣爱好,即使是在萨森讷顶级权贵的婚礼上也不会缺席。
人们把彩纸、彩带和鲜花一股脑的撒到盖文准将和新娘莉莉小姐身上,很快就把红毯铺就的区域搞得一片狼藉。
而在随后开始的婚宴上,此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奥利弗先生终于作为新娘的父亲现身。
他穿着以前在空降兵部队服役时穿的旧军装,个头甚至比盖文准将更高一些,配上四四方方的标准国字脸,可以想象当初他在军中服役时一定也是威风凛凛。
但近20年远离战场的后方生活与女儿眼疾带来的挫折很明显销蚀了这位硬汉的骨骼,以至于今天一见,竟已显出几分垂垂老态…
特别是和几乎与他同龄的布莱克上尉相比,奥利弗先生的状态在这种鲜明的衬托中更添了几分憔悴。
尤其是他对着讲稿念到“希望你们能真正成为幸福的一对”此一段时,这位老父亲的眼中更是闪烁起莹莹泪光。
“看得出他这些年也不容易…”
“您这样感慨似乎还太早了一点,维尔特斯。”
“我知道…而且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要用这个名字叫我。”
“您要学会接受自己的命运。”
亚当白了精力充沛过头的布莱克上尉一眼。
“我不觉得自己有成为上帝他老人家打手的潜质,也没兴趣和恶魔作战。”
“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布莱克上尉又把目光移回台上的老战友身上,意味深长的补充道:“每个人都会遇到那个命中注定的时刻,不论我们会得到些什么、失去些什么,至少在试炼到来前未雨绸缪总不会错…你看,也许直到今天,奥利弗才终于通过了属于他的考验,他是个幸运的人。”
“是哦?照你这个理论,能从上次大战的战场上全身而退,那的确是比普通人‘幸运’多了…”
亚当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中却多少有些反讽的意思。
毕竟为盲女的病情连年奔波,以至未老先衰的经历放在大多数人眼里恐怕都和幸运沾不上边。
更何况作为父母,奥利弗先生当然知道女儿的婚事是一场实打实的政治联姻…这恐怕也是此前他一直避而不见的原因之一。
眼下亚当和布莱克之间的谈话只针对客观现实,又不是为了安慰当事人…上尉言中之意是站在第三方的角度向奥利弗先生表达同情,非要拿出那些更“倒霉”的例子做对比有什么意义?
然而面对亚当的质疑,脑回路清奇的布莱克上尉一如往常那样,并没有半点儿为自己辩驳的意思。他像是没有听懂亚当的潜台词似的,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开口。
“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意识到还有其他解决问题的途径。他与自己和解了,仅此而已。”
“...”
这充满了哲学思辨近乎传统诗文的说话方式让亚当一时语塞。
平日里一向能言善道的他有心趁这个机会和布莱克好好掰扯掰扯,但仔细盘算之后最终选择作罢。
毕竟布莱克的“疯”不是那种毫无理智,处处突发臆想,以至于常常做出各种怪异举动的“显性疯狂”;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亚当已经充分认识到后者拥有强大的逻辑思维能力,以至于能在客观认知方式存在偏差的情况下,构建起一套与正常人截然不同的万用方法论。
亚当担心万一要是被对方拉到数十年来千锤百炼的无限趋近成熟的理论主场,最终免不了要被本地人利用更为丰富的论战经验击败…
于是本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教诲,上尉果断避开了可能踩中的大坑。
他随便从侍者手里拿走两块点心垫饥,又重新转回了宴会厅里侧的临时休息室,打算换个清净一点儿的地方稍作休息。
而与此同时,舞台上已经快进到伴郎向大家分享新郎趣闻的环节。
整个会场也因此从之前感人的氛围中调整过来,宾客们纷纷露出善意的微笑,宴厅各处都充斥着快活的空气。
照理来说,各位来宾的注意力这会儿应该完全被新人和伴郎吸引,但偏偏亚当这边刚一推开休息室的大门,却意外发现马丁少尉正一个人在房间里自己哼着节拍、踏着尴尬的舞步进行特训。
…有一说一,他的身段之僵硬比两天前的亚当有过之而无不及。
甚至因为瘦高型的身材,马丁少尉行动中的种种不协调又被独特的身材比例进一步放大,整个人看上去宛如一根挂在树杈间的晾衣杆,怎么看都觉得头重脚轻…
“...”
“...”
“少尉,你这是…”
“长长长长官!我可以解释!”
“额,别紧张少尉,我不反对你在舞会开始前加紧练习——事实上,我也是不久前才刚刚开始准备…我的意思的,舞蹈这种事儿的确很难抓到诀窍。”
亚当一边说话,一边顺手关上了休息室的大门。
而他面前的马丁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立刻两眼发亮,仿佛终于找到了组织。
“这么说您也是来…来为舞会做准备的?”
“那倒不是,我就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歇歇脚而已。你不用在意我,咱们各自继续忙各自的也可以。”
亚当一边摆手,一边顺着墙壁挪到休息室远离房门那边的沙发旁边,毫无顾忌的把自己直接埋进回弹性能不算太好的皮面里——为了避免马丁少尉因尴尬出现技术动作变形的状况,他甚至干脆闭目养神,尽力体量属下的难处。
而在他的左边,马丁少尉左臂打直,右臂弯曲横放在胸口,模拟着与舞伴合作的样子僵在原地,思想斗争了很久终归没有继续刚才的练习…
“长官,在您面前我实在是…”
“另外三间休息室有两间已经被临时改造成后台化妆间和杂物储藏室,而且我们也不好把所有休息室都占满,你就将就将就吧。”
“这不是将就不将就的问题…有您在我确实有点儿放不开。”
马丁苦着脸搔了搔自己的鬓角,勉强挤出的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要不我还是另外找个地方吧,就不打扰您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