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近似于看待子侄一辈儿的主观感受从两人首次见面，就在亚当可以营造的氛围中开始铺垫，到后来却又在时间的磨砺中愈发真诚起来。
直到今天，这位膝下无子把一生都献给魔能研究事业的科学家近些年对亚当的偏爱已不是什么新闻，所以即使此次加勒多尼亚之行并不会持续太久，研究所的后勤管理部门还是给四人提供了最高等级的食宿标准。
只不过，比起这些物质层面的偏袒，史密斯在学术研究领域依然始终保持着作为学者的严谨与客观，因此当两人叙完旧情，开始转入有关“魔力引导”技术的讨论时，史密斯主任还是坦诚的从专业角度给亚当分析了其中的困难。
“事实上，你提出的魔力引导理论此前并非没有过先例——自上次大战起，研究所就尝试过以不同魔法师驱动他人体内的魔力构建魔纹的想法，但连续几次试验之后，我们最终还是选择将这个方案暂时搁置。”
“那具体是什么原因呢？”
“因为我们发现有关魔力的研究似乎走错了方向。”
史密斯主任抽出别在白大褂口袋里的钢笔，随手拿了张报告纸，在亚当面前写写画画，辅助他理解其中的原理。
“你还记得有关魔纹术式的定义吗？
没错，事实上所谓的‘魔纹’就是一种利用魔法师体内的魔力改变客观世象的技术！
爆炸也好，魔力波也好，飞行也好，一切神奇的变化都是立足于改变原本无序的魔力组成结构，使其发挥对应的效果，所以但凡可以被观测到的参数变化都属于魔力的衍生物，而非魔力本身。”
史密斯在“魔力”这个词上花了两个圈作为强调，然后继续开口
“在目前我们掌握的领域内，其实根本没有任何一种魔纹能对魔力本身的性质产生影响。
既如此，又怎么能指望在不通过主观配合的情况下，由外人撬动目标体内的魔力呢？”
“可是赫默阿与凡赛的新技术…”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解释的话题。”
史密斯主任又在报告纸上补充了“接驳”、“储存”两个单词。
“根据我们目前的了解，凡赛的魔力接驳技术本质上是将不同魔法师的魔力统一成相近的频率，继而按照预定的分段模型同时注入，达到共同施法的效果；
赫默阿方面的魔力储存技术到底运用了怎样的方式实现目前虽然尚未可知，但既然能通过科技手段让普通人使用魔能机甲，那么自然意味着帝国拥有了在一定程度上对魔力本身做出干涉的能力。
而这些，都几乎是不可能通过魔纹术式达成的效果。”
史密斯稍作停顿，而后略显唏嘘的摇了摇头
“换言之，此两项技术蕴含的难度远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发明一个新‘魔纹’那么简单。海对面的科学家们的确走在了我们前头。”
“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说，比起魔力接驳和魔力储存，所谓的‘魔力引导’最多只能算是一个改造思路，并不能实际降低新技术的研发难度？”
“正是如此。”
史密斯主任点了点头，对于亚当快速跟上思路的表现非常满意。
“所以并不是说你提出的想法毫无意义，毕竟如果真能发明类似的技术，魔法的应用前景绝对会大大拓宽——问题在于，这条路与其他已知的路径一样布满荆棘，并非是一条常规意义上的捷径。”
“...原来如此，受教了。”
亚当叹了口气，但也并没有过分沉湎于抑郁之中。
战场上多次险象环生的经历让他的神经变得异常坚韧，还不至于因为一个想法遭到否定就彻底消沉下来。
更难得的是，不被困难轻易打倒的坚强意志与实事求是的行事风格在亚当身上得到了有机的结合。
在自己的想法被真正具备丰富专业知识的专家否定之后，他也并没有像热血上头的愣头青那样不撞南墙不回头，非得为了面子坚持己见，固执的在难以取得突破的领域浪费时间。
——相反，上尉选择积极寻求专家的帮助，利用更灵活的方式解决问题。
“那么主任，您认为现阶段如果我们想要追赶与凡赛、赫默阿之间的技术差距，应该选择哪个方向比较稳妥呢？”
亚当身体前倾，椅子上的身体更向史密斯靠近了一些。
“您也知道，目前西大陆的政治外交环境很不稳定，科尔森上尉在松博特半岛负伤的事情已经充分表明，我们的潜在对手正在快速扩充军事力量。为了避免在下一次交手到来时全面落入下风，您认为魔法师部队应该做出怎样的改变？”
“哦，小亚当…这个问题我可说不好。你知道的，我不是军事方面的专家。”
眼见史密斯主任连连摆手，亚当又赶忙开口，补全了自己的问题。
“事实上，我和盖文准将已经有了初步的军事改革思路，但现在，我还想从技术层面听听您的意见。这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规划非常重要。”
“好吧，既然你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就简单谈一谈个人的想法。”
史密斯主任扶正了眼镜，沉吟了大约半分钟时间，接着才又在报告纸上勾画起来。
“在发表具体观点之前，首先请容许我这个做了一辈子科研的老家伙自夸几句…在我看来，虽然有关魔力性质的研究上凡、赫两国的确快我们一步，但这并不意味着萨森讷的魔能研究方向就一无是处。”
“您过谦了，在半岛的空战交锋中，我和我的战友都多承您提供的技术援助，才能最终取得理想的战果。”
对于亚当的恭维，史密斯主任笑着摇了摇头，同时拍了拍前者的肩膀。
“那是高地研究所全体研究员的功劳，我就只是个协调各方工作的中转站而已…言归正传，我认为萨森讷的魔能研究技术与国外势力相比，至少具备两项优势：其一，我国对新品类魔纹术式的研发能力明显强于同济！
——早在魔力指示器全面应用之前，每年都有新的魔纹术式报备扩展，而随着近20年积累的底蕴在最近开始迎来集中爆发，这方面的优势甚至还将进一步扩大！
因此在我看来，除了在魔力性质的研究领域加大投入，追赶国际先进水平之外，进一步拓宽现有的魔纹术式类型，降低魔法师录取的门槛或许也是一条应急之策。”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那第二条呢？”
“这个嘛…第二项优势虽然与直接作战能力无关，但长远来看，依然能为萨森讷魔能科技领域的进步提供重要的助力。”
史密斯主任手指冲下，指了指研究所的地板
“从研究方法和实践理论来看，我们的魔能研究团队远比凡赛与赫默阿更加专业——所以我相信即使短时间内因为某些个体因素的影响导致我们暂时落后，但如果将时间线拉长，只要我们坚持目前的研究思路一定能在不远的将来迎头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