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不足以形容这顿摆饭的味道。
人在供奉时,插的香如果不讲究,供奉到了嘴里总有一股香灰味,只有带着灵力的香插在饭菜上,入嘴后才是阳间饭菜的味道!
烤羊腿、手抓羊肉、马奶酒、哈达饼、蒙古馅饼、奶菜,鹿肉串。
咸香扑面的奶茶,喝的元蒙老鬼热泪盈眶,嘴巴里塞的全是吃食,剥皮和无头吃了两口就停下了,全留给了他,毕竟这厮看起来怪可怜的。
“就是当年的味——不,比当年的味道还好吃——”
老鬼名叫‘术仓’,‘那颜’是爵位,类似千户,所以自称‘术仓那颜’。他一边吃,一边说,可能近千年来没几个鬼听得懂他说话,没等秦昆发问,就全说了。
“上师……这片山,是大汗封给我的地盘!从那边,一直到这!”
“蒙哥大汗死后,忽必烈大汗继承皇位,我们这些人也得到了善终……”
“以前这里,埋着很多大汗的子民,可惜后来一个个都消散了……”
“后来出现的华夏鬼,非常不喜欢我,但我当年从大青山出来,是没办法的呀……我也想陪着我的阿茹娜,但是我没办法的呀……”
对方在开口解释,情绪激动,秦昆抬手制止:“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大宋亡了,元蒙也亡了,不需要解释这么多,再说,我也不是管这些的。”
顿了顿,秦昆将烤羊排推了过去:“埋在哪我就不问了,你是什么时候晋级鬼将的?”
老鬼想了很久,大概说道。
“二百年前……”
秦昆道:“供奉出来的吗?还是抢别人的?”
老鬼道:“供奉出来的。”
“那时候,忽然有一天,一位老萨满找到了我,他说是他的祖先是黑水靺鞨人(女真人祖先),现在满蒙一家,问我愿不愿意为他效力,守着这里。作为回报,他可以供奉我。”
老鬼咀嚼着羊肉:“我的责任就是看着这里,有没有其他猛鬼进犯,他供奉了我45年。我才达到的鬼将。后来,他被请出山了一趟,再没回来,所以这里再没有听得懂我的话的阳人……”
老鬼术仓眼带唏嘘,面色泛苦:“那个萨满告诉我,做鬼得有做鬼的规矩,不得伤人,不得进犯阳间,不得滥用鬼术为非作歹。我都照做了!”
秦昆心中摇头:确实,情绪感染别人唱歌,也不算伤害。但引得他们酗酒,这算是引导了吧?
秦昆拿出资料:“听说你伤害了几个驴友。”
“驴?”
“驴友,就是夜宿山上的人。”
老鬼冷笑,“那男人才开始还和一个姑娘用黑方块聊天,言语间尽是甜蜜,后半夜却钻到另外女人的帐篷里苟且,我吓吓他,给他个警告罢了!后来似乎摔断了腿还是怎么的,是自己心里有鬼,与我无关。”
得了,这么刚正的家伙,果然特别。
等到一桌子摆饭吃完,秦昆大袖一挥,筷碟、肉渣悉数变成飞灰,随风而去。
秦昆轻轻地点着桌子,看向术仓:“你也知道,我是捉鬼师,也就是安稳阴阳的人,应该和你碰见的萨满一样。现在你的出现确实影响了阳间,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理你。”
老鬼术仓不说话。
“你愿意当我鬼仆吗?”秦昆给了个机会。
术仓正色道:“我是大汗的子民,术仓那颜!除了大汗,我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仆人。即便那个靺鞨(mo,he)萨满,也只能与我商量,不能驱使我。”
“那你要不要回到家乡?”秦昆再问。
“谢谢上师关心,家乡不用去了,阿茹娜死后,我再也没回去过。”术仓看着星空。
秦昆皱眉:“那我该怎么办?”
讲规矩的鬼,秦昆最为欣赏,从术仓的立场上来看,他在这片山脉出没,倒是没毛病,毕竟是人家大汗封给他的地啊,没出现农家乐之前,不也没事么。
术仓看着秦昆,忽然一笑:“上师很为难吗?”
“一般为难。”
术仓看着星空:“如果上师能去大青山一趟,麻烦在那里随便找块石头,刻上‘术仓那颜’。”
秦昆不解。
术仓开口道:“今天的饭,很好吃。谢过上师。”
说罢一阵悠扬的歌声响起。
“……”
“草原上里的姑娘呦,我离开了你的家乡——”
“在外征战的小伙呦,思念着他的新娘——”
“你看那盛开的花朵呦,像极了你美丽的模样——”
“你看那辽阔的土地呦,分割不了我们的情长——”
“我得到了成千上万的牛羊呦,又回到了你的家乡——”
“家乡有美味的马奶酒呦,却没了你的模样——”
“你变成了一具白骨呦,我成了一头孤狼——”
“从此这天涯海角呦,没人能走进我的心房——”
“……”
一曲唱罢,视线尽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砰地一声,凝缩的阴气凶猛炸开,激荡山野,空气中,细雨落下。
吃着花生的剥皮目瞪口呆,自……自爆了?一个鬼将,就这么……自爆了???
秦昆抬头,细雨落不到他的身上,这是阴风化雨。
声音还回荡在山峦间时,术仓那颜就这样没了。
无头鬼伸手,他没阳气,能感受到丝丝凉意的雨水。
“主子……他为何散魂解体了?”
那雨即便凉透心扉,无头鬼还是不解。
秦昆点了根烟,吐出烟雾,也学着术仓那颜抬头,望着漫天细雨。
“可能……太孤单了吧。”
秦昆幽幽答完,心中又道:亦或者,对世间也没什么留恋的。执念没了,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