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的声音响彻彭水城。
熟睡中的人们惊慌的起身,听着绵延不断的号角声,鼻息间也开始弥散艾草的香气。
“有疠疫了!”
“有疠疫了!”
这种关于疠疫来袭的警示已经好多年没有亲眼见过了,很多人都是从长辈们口耳相传中得知的。
当有疠疫袭,谢家巫号起。
艾香撒漫天,高抬上郁山。
没有大乱,没有征战,竟然也有疠疫了。
整个彭水城被搅动,大人喊孩子哭,无数人衣衫不整的涌出家门向谢家大宅云集。
“真的有疠疫?怎么会有疠疫?”
县令又一次被人从床上揪起来扣上官袍,上一次是地动几乎要了半条命,这一次竟然又遇上了疠疫。
疠疫啊,还是瘴疠,那可是十之四五死的,而且连碰触都不用,呼吸间就能染病的。
“大人稍安勿躁,丹主会亲自前去郁山,请神驱逐恶疠,护佑彭水民众。”谢家的长老们说道。
这种神神叨叨的事,到底行不行啊?
读书人出身的县令只觉得满头大汗,这一次真的后悔来到这西南蛮荒之地为官了。
当然,这种蛮荒不是指岭南那种,巴蜀天府之国,有盐有砂,但是真讨厌这些巫啊土司啊不服礼教管束的这类存在。
“那就有劳大丹主了,本官就在城中召集兵勇,以壮声威。”县令整容说道。
“那怎么行,大人朝廷命官,天上星宿下凡,当然必须亲自前往一同才能壮声威。”谢家的长老们断然说道,不由分说就吩咐,“给大人备车。”
就说最讨厌这些人了嘛!动不动就拿着民众来裹挟!偏偏这些民众们还这么听话!
县令大人心里狂喊着被人架起来塞进车里。
谢家大宅正门大开。
“大丹主起。”
伴着一声声高喊,一辆马车驶出大门,谢柔惠身着丹主大礼服,端正的坐在其上。
“大丹主!”
门前聚集的民众们顿时惶惶高呼。
“惠惠!”谢文昌挣脱拉扯他的人扑过来,天光火把的照耀下面色惨白,“你,你要做什么?”
车上的谢柔惠转过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
“当然是驱邪祟,平息山神愤怒,护佑百姓。”她说道。
谢文昌看着她,忽的噗通跪下来。
“惠惠,柔清行事都是被柔嘉小姐蛊惑的,跟我们无关啊,我们也是被逼的。”他说道。
谢柔惠笑了。
“是啊。”她说道,“二叔放心,我都知道,所以才要去驱逐邪祟。”
说罢不再看收回视线看向前方。
夜色正在褪去。
郁山上已经好多年没有架起火台了,驱逐烧死那些来郁山行巫做恶的巫人的事迹,她还是只在家中的书卷记载中看到过。
时间真是过去太久了,久的都失去震慑了,是时候再点一把火,震慑这些狼子野心的东西们了。
看着车马民众轰轰而去,谢文昌歪倒在地上面如死灰。
“老爷,老爷,怎么办?”邵氏哭着跪在他身边,“有柔嘉小姐在,一定没事吧?”
“柔嘉小姐,就算拿不到谢家的权利,那她也能好好的做郡王妃,怎么会去主动送死。”谢文昌说道。
“那柔清呢,她能教会柔清,让柔清来,柔清是谢家的人啊,只要柔清能驱逐了疠疫,那就证明她们不是污秽不是邪祟。”邵氏哭道。
谢文昌看着她。
“你傻了吗?”他木木说道,“柔清,是个瘸子,她能打鼓,能迈步点砂,可是她不能跳舞。”
大傩,可不是单靠打鼓就能完成的,邵氏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掩面哀哭。
“你傻了,大小姐,可不傻。”谢文昌喃喃说道,看向前方,车马民众已经远远而去,只听得阵阵喧嚣,“瘸子啊,当初要是死了,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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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我不是怕死不敢跳。”谢柔嘉说道,看着越来越明亮的山林,“再说,我跳了驱逐了疠疫,怎么会乖乖的任他们烧死我,我跑了就是了,大不了一辈子不回来了。”
谢柔清笑了笑。
“只不过,不能这么便宜她。”谢柔嘉说道,“我死了她如愿,我跑了她也如愿,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让她如愿,她能养瘴利用民众来对付我们,我们自然也能用瘴来对付她。”
谢柔清脸上的笑容一凝,伸手拉住谢柔嘉。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问道。
谢柔嘉转头看她。
“我知道这件事你不做,谢柔惠也会做,你们熬得起,但是,民众熬不起。”谢柔清说道,伸手指着山林,“瘴气一日不散,就伤人一日,那些受伤的民众命在旦夕,如果为了对付她,明明能立刻去做,而故意放任不管,谢柔嘉,那样的你与谢柔惠又有什么区别?”
谢柔嘉看着她笑了。
“不是的,我不是放任不管。”她说道,“我不跳,你不能跳,并不是说我们就不管了,我们还有别人可以来跳。”
别人?
谢柔清愣了下,谢柔嘉的视线看向她的身后,谢柔清也转过身看过去。
天色渐亮,火把已经熄灭,安哥俾和水英站在后边,手里还拎着酒壶。
见她们看过来,水英愣了下,下意识的将酒壶举到嘴边。
“我喝醉了。”她说道。
谢柔嘉笑了,伸手冲她摆了摆。
水英忙松口气跳开了,安哥俾落在谢柔嘉视线里。
或许是被她的视线审视,安哥俾的身形僵硬,有些局促,但还是稳稳站着没有挪动一步。
“她不把人当人。”谢柔嘉说道,“那就让她知道什么叫人。”
人,天地之性最贵者,不是你可以随意践之踏之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