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陈布脸色顿时垮了下去。
彭孔武丝毫没有退让的余地,反而脸色一板,“你这年纪正是练武好时节,如今世道不宁,若有一身武艺傍身,将来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唉哟——”
正在彭孔武说话间,忽然一个惊叹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走进门的一个看着有些干瘦的中年人,看着略有些脏乱,一身长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一步三摇,走到了院中的石桌旁,啧啧啧地砸吧着嘴,连连叫道,“七哥这……这也来得太巧了吧!布小子,快快,给七哥也来碗鸡汤尝尝。”
“好嘞!”陈布没有半点犹豫,反而大方地倒了碗鸡汤。
便是站在不远处,为少年炖鸡的老妇人也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一直挂着和蔼的笑容。
这院子本就是人家的,不曾受过半分房租,这些年下来,也算得上是一家人。
“你这惫懒货,倒是个鼻子长钩的,这老远就闻到了。”
彭孔武看到白贼七那贪嘴的模样,摇摇头,忍不住又骂了一声。
“嘿嘿,大虫,你这可就说着了。”白贼七不以为耻,反而颇有些自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若说这好吃食,七哥便是离上二三里地,也能嗅到。”
“七叔,给!”
旁边的陈布已从陶罐里倒了一碗鸡汤,端到了白贼七面前。
白贼七接过几趟,嗅了嗅,脸上露出了满足之色,又嘿嘿一笑,“布哥儿,莫要叫什么七叔,叫七哥就好,我们各论各的。”
“那可不成。”陈布摇摇头,“七叔你是我师父的兄弟,是长辈。”
“嘁——”白贼七撇撇嘴,“哪来那么多事儿,你看看你唤裴兄弟不是叫哥哥,裴兄弟又和你师父是兄弟相称,哈哈哈……”
白贼七突然大笑了起来,指着彭孔武道,“大虫,以后你们俩便是,我叫你做师父,你唤我兄弟,唉哟,这个好!”
“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
彭孔武恶狠狠地瞪了白贼七一眼,而后,跟着也不禁失笑了起来。
白贼七说得倒也不错,只不过乡人其实并不讲究那许多,他收陈布做徒弟,其实某种意义上也是让陈家姑婆和陈布安心一些,毕竟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比一般的照顾总是要强出不少。
一万鸡汤入腹,白贼七才用衣袖抹了抹嘴,大喇喇地靠在石桌边缘,长长呼了一口气,转头望向旁边的彭孔武,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慎重的表情,道:“大虫,这几日又有不少流民从北边过来,躲进了几处深山的村子里,看着……应该是避难的。”
“哦?”彭孔武缓缓放下手中的碗,等着白贼七继续说下去。
他如今在杨浦县地位颇为超然,虽大多数人还称呼他为都头,可已经兼了县中县尉的职司,县中的诸多胥吏还有城外的常备军都被他握在了手里。
这些原本也不是他刻意去做,但自从当年之事后,郡中也曾安排过一个县令过来,但不知为何,那县令没呆上多久就暴毙。
此后,这杨浦县便再也没有县令,尤其是如今的时局,反而有些被忽略了一般。
在这种情况下,彭孔武的威望够高,也有些手段,反而渐渐的将这杨浦县捏在了手里。
而街面上的事,白贼七如今性子虽不改,可水涨船高,到底有了不小的长进,几乎成了各种闲汉的“哥哥”,日常孝敬不说,这杨浦县内外但有一点风吹草动,几乎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白贼七也不避讳陈布和老姑婆在旁,淡淡说道:“我让兄弟们向那些流民问了问,说是天罗军已经打到了长山郡,估计不久就到太末县了。”
杨浦县是越州最北的大县,扼守咽喉,北边就是扬州的长山郡,长山郡有九县,其中最邻近杨浦县的就是太末县。
北面刀兵起,若是想要入越州,定然会打到杨浦县。
如今各地烽烟渐起,各路叛军收拢个三五千人就敢称王称霸,杨浦县有那么一阵也不平静,要不然那外来的县令也不至于暴毙。
其实自当年杨浦县县城被烧,闹出妖人事端以来,县中渐渐的就已经有些萧条了下去。
一来是白贼七方才所言,北面扬州烽烟各处,这些年来到杨浦县行商的商贾越来越少。二来,也是县中人心不定的缘故,虽然这几年彭孔武一直在勉力支撑,但终究不比县城被烧之前。
好在杨浦县浦水两岸多有良田,周遭又有群山拱卫,一时倒是没有人逃离,反而聚集了不少流民。
反正真要逃,也没地方逃去。
各处都是盗匪乱兵,北面扬州是浮罗教的天罗军在闹,南面听说东越城都被个什么“虬髯天王”所占据,正步步背上蚕食。
“你再找些人去北边看看。”
彭孔武微微沉吟了一阵,继而出声道,“北面那天罗军就是当初那妖人的浮罗教在后面支持,与我们杨浦县有天大的仇怨。”
“这个我省得。”白贼七点点头,颇有些忿忿不平道,“这些杀千刀的把我们县城都给烧了大半,大家伙都恨着呢。”
“再有就是泉岭关,不容有失。”
彭孔武站起身,弄眉紧蹙,方才的松弛状态已微微绷紧了起来,来回在院中踱着步,“只要这泉岭关我们守得住,那天罗军就过不来。”
泉岭关是扬州入越州的最重要关隘,位于杨浦县北面,与太末县交界。
隘路周围百里为崇山峻岭,两侧山高谷深,曲折狭窄,地形险要,是易守难攻之地,号称“一人守险,千人难上”。
“大虫……”白贼七听到彭孔武这么说,倒是又挠了挠头,“若说是寻常的士卒,他们即便厉害些,我觉着也不算甚事,可……”
“可什么?”彭孔武瞥了眼白贼七,问道。
白贼七脸上露出了几分惧色,喃喃道:“那些天罗军听说有妖法,还有房屋似的魔怪,我们……我们连那些个山精鬼怪都对付不得。”
杨浦县多山,这几年各种精怪之事,多有发生,他虽是组织人手清剿了几次,但效用不大,反而折损了几人。
好在这些精怪也就敢在一些偏僻的乡村出没,有彭孔武这么一个性情刚烈的主事人在,至少一时还闹不出多大的祸患。
“走一步看一步吧!”
彭孔武轻轻叹了口气,这天底下如今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他在这杨浦县还算个人物,收拢的常备军如今也有两千来人,可若真和那些打破州府的各路贼军比起来,实在不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