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在昏暗的窗户后面,门缝里,那一双双饱含着恶意的眼睛与心灵…
这些全都清晰的落在张宝仁的眼中,落在他的心里,想不看见都不行。
“这就是八百里城中最恶劣的地方吗?”
本来以为自己,以及自己所住的地方已经够穷了,但到了这里之后才发现,怎什么才叫更穷更苦。
强行压下视觉上的,以及感知中的各种恶心与不适,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
在王生的带领下七拐八拐,穿过一条条丑陋的,拥挤的住着无数人的小巷。
最终来到了一个绿砖堆砌,干净整齐,和周围相比甚至称得上是“华丽”的小院门前。
这个地方确实是最穷,但地方穷不代表里面的人都穷,这么多人里怎么着也有着“富人”。
就像城南作为八百里城最为穷苦的地方,赵家却也住在这儿。
王生当然不配与赵家相比。
没有赵家人那么的不要脸!
但是在这种称得上是贫民窟的地方,也可以算是豪横了。
正如他所说的,他家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这里应该就是城南西处的“贵族区”了,不光是王生他们家,周围其他的房子也都是独门小院。
收拾的也都挺干净整洁的。
最起码在这里不会让张宝仁的心中再感觉到不适。
然后就在王生取出钥匙正在开门的时候,张宝仁却忽然感觉到了一道饱含着恶意,但是有一些熟悉的目光。
顺着感应朝身后望去…
王生家的斜对门,穿过一个空旷整齐的院落,在洞开的大门里面的阴影处。
站着一位身材矮小不过五尺,穿着打扮却是一丝不苟的男人,正阴晴不定的看着这边。
他眉骨高,眼窝深,颧骨塌陷,脸上有一股化不开的阴郁。
正是张宝仁熟悉无比,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彭一。
“还真是巧了…”
张宝仁忽然露出了真挚无比的笑容,朝其喊道,“原来彭大人也住在这里,大人今天没有去当差,是衙门放假了吗?”
他的语气和善,没有丝毫的情绪在其中,但是那彭一的脸色却是猛然一变。
冷哼了一声,甩袖深入了屋内。
刚打开门锁的王生闻言转过头一看,苍白的脸瞬间变得铁青,眼中透着十分浓郁的愤恨与怨毒。
咬着牙朝着张宝仁低声问道,“道长认得那…彭一。”
张宝仁点了点头,“以前打过交道。”
接着又对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的王生说道,“有什么事情进去再说。”
两人进入了院中,一边走着,王生一边恨恨的说着,“道长可不要被那人诓骗了,那彭一是一个心理变态,手段恶毒的酷吏。
以折磨他人为乐,喜欢用一种变态的手段剖析他人的身心,然后将之碾碎踩在脚底。
而且不光是在狱中,就算是出了大狱,他也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是一个里里外外都散发着恶臭的脓疮…”
“你说的我都知道,并且深有体会,就在前不久我刚被他剖析过一次…”
“什么?”
王生忽然惊呼,然后马上捂住了嘴巴,看着张宝仁的目光震惊中带有怜悯。
整个人也好似是松了一口气。
…
张宝仁左右看着王生的家。
院子旁有一间侧房,从墙壁的烟囱处可以看出这应该是厨房。
这间厨房的门被大锁紧紧的锁着,窗户上也结着蛛网,窗台上落着厚厚的灰尘。
看样子应该是长时间没人用,闲置了很久。
张宝仁看了一眼,然后就在王生打开了房门之后,随他进入了主屋中。
屋内就是此世传统的房屋结构。
入门处是一个厅堂,摆着茶几桌椅,以木质镂空屏风隔开。
种种家具修饰看着都是用了好些年头了,但依旧没有任何残缺损坏的样子,圆润的包浆还为其增添了一丝独特的魅力。
就如王生所言,他父亲的手艺还确实是不错。
屋内的整体风格可以看出,曾经的精致淡雅。只是现在家具上的浮灰与胡乱堆砌的杂物与摆设,却是将之破坏。
但是这也说明了此间主人生活的状况。
“房子虽然不错,但家里却没有人气,没有烟火气。”
张宝仁认真的观察着屋内的重重状况,一旁的王生则满怀期待的陪伴在他左右。
屏风后面有一个隔开的小房间,里面摆着一个高背椅,一个大案桌,桌上杂乱的堆砌着一些书画与笔墨。
这应该是王生平日里读书写字的书房,除了书桌处其他角落也有着浮灰。
有使用过的痕迹,但也没有专门打理。
王生解释道:“这里本来是我的房间,我小时候就住在这儿,我父母去了之后,我就搬进了卧室内。
就把这里改成了书房,平时在这里写字画画…”
张宝仁点了点头,然后两人又来到了卧室内。
始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汗液发酵过的酸臭味,微微皱了皱眉,然后仔细看去…
大柜、妆台、八仙桌、床幔…种种家具和外面的风格一致,一如既往的精致,只是表面被漆上了一层红漆。
床上上堆放着的衣物,和杂乱的摆设说明了无人打理,也正是王生的风格。
“见笑了,见笑了…”
王生有些羞愧的说道,然后赶忙上前,将床上不知是干是净的一堆衣服抱起,塞进了柜子里。
张宝仁这时却没有管王生如何,他笔直的走向了圆桌旁的墙壁前,此处挂着一幅画像。
一副仕女像。
此画非是写意,而是工笔。
细腻、工整、严谨…每一丝发色都清晰可见,一眉一眼都尽其精微。
画上的女人好像真人一般,大红长裙,随风飘荡;眼有桃花,抚媚无双;嘴角那一点红痣,更是为其注入了一丝神意。
让其从纸上油墨变得活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张栩栩如生的仕女图,看着那张熟悉不已的面庞,张宝仁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