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衣禤目光颤抖,
“你也放弃了?你难道不是最纯粹的守护者吗?你跟世界意志的约定呢?”
“正因为跟世界意志有过约定,才要做这一切。”
“我想不通,这有什么关系?”陆衣禤敛去长剑,低着头,艰难地看着已经乱做一团的烨煌城。
安娴的眼中,不再是全然孤高,多了些落寞,
“比起玉皇,我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全然没想过,荼毒仙界最深的,便是那位至真上圣。这是作为一个守护者的失职,是莫大的耻辱。我想着,我必须要做些什么……必须要……践行那份约定。在这之前,我理所应当割去我与天仙的关系,以免牵连更多了。”
陆衣禤怔怔地看着她,
“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必须要,揭开至真上圣的真面目,必须要让他丑恶的嘴脸,曝晒在群星闪耀的光芒之中!”安娴说着,从她身上不断生长出金色的细长条纹。
这些条纹逐渐勾绘出复杂的气象。
陆衣禤认得那些是什么。那是世界意志所赐予的“第二本格”。整个天仙群体中,只有天武才拥有的本格符文。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卑微的言语,无法再劝说安娴。
因为,安娴就是那种人……一旦做出决定,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无法去改变。
她只能问:
“天武一脉,该怎么办?”
安娴微微望起头,
“安漾的事,让我想了许久。为了血脉意志,罔顾个人意志,真的值得吗?现在想来,守护仙界,只是我个人与世界意志的约定,哪能将其施加到她们身上。世界越是庞大,个人越是渺小……似乎就越是应该有那么一股力量,去坚守个人的意义。毕竟,我们与生俱来的本能便是渴求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望见些许星光。大概,对她们而言,我就是那漫无边际的黑暗吧。”
陆衣禤说,
“为何到现在才意识到?”
安娴指尖轻颤,
“衣禤,你说得对,我真的是个不肯承认自己失败的人。我恐惧自我反省,恐惧对自我的审视,会让我的坚持变得不纯洁。越是做错了,就越是要去否定自己的错误,似乎生怕所维持的那点什么东西,会在承认错误后,消失不见。”
陆衣禤静静地看着她,
“所以,你很早就明白了,天武的血脉传承是错误的。”
安娴没有说话。但她的神情已然替她说明。
大概这时候说一句“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就能狠狠地挫折安娴的气节。但那种事,陆衣禤是一定做不出来的,
“安娴,我知道我劝不住你,也没有资格劝你。但,希望你能明白,你所做之事,不是赎罪,而是对自己的坚守。也仅有这一份‘坚守’,才能践行你所遥远天际的意义。”
说完,她从安娴身边掠过,朝烨煌城的方向离去。
安娴低着头,说:
“对不起,衣翾,我辜负了你。”
“辜负?你从不欠我什么。向我道歉,只会让我觉得你的确辜负了我。”陆衣禤澹声说,“但,如果你要是有时间,从上到下,对天武一脉的所有人挨个道歉,那我想是可喜可贺的。”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会道歉的。”
说完,安娴的声音消没。
陆衣禤勐地转过身,安娴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怔怔地望着流火飞旋的天空,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
“黄昏……”
……
支离破碎的天庭空间中。
几乎已经没有哪个常人,还能在这种遍地都是崩溃点的地方继续待下去了,但,仙界树大集群空间中,也不会有什么地方,会在可预见的之后,比天庭更好。
不过,作为能力级别最低的人间,此时居然还是安然无恙的,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不仅空间壁垒完好无损,甚至愈发趋于稳定了。对于这种升起的现象,如今已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去弄清楚。
所以,不少人都选择“下凡”,去避难。
一时之间,人间的凡人们,见到了一番盛景,万千流光,从天而降,引发了一系列奇异之象。
大周,天运帝都小香廷的梅园子里。
狐仙庄怜心,站在庭院中,望见此番盛景,即刻忧心忡忡。
作为曾经的真仙,她当然知道这些从天而降的流光是什么。一个个,都是仙人。即便不再位列仙班,是“谪仙”,那也绝对不是小小的凡人能够面对的。几个谪仙,倒还好,人间能承受……
但那么多,密密麻麻一片,人间承受得下来吗?
庄怜心愈发急切起来。她虽然并不明晰仙界发生了什么,但多多少少能隐约猜到一些,可能是发生了危机根本的大动乱。想到这里,她更担心了自己唯一的女儿蓝君起来。
自上次一别,就完全失去了她的音讯。丝毫不知,她去了哪里,要做什么。
她倒是想做些什么,但……明明曾经是真仙,如今没有本格,也算是个仙人,可却什么都做不了。现在,连去趟天庭都成了件莫大的难事。
却在急不可耐之时,一道声音在庭院外的月亮门处响起,
“请问,是蓝君的母亲吗?”
庄怜心循声望去,见着一眉清目秀,却又胡子拉碴的年轻人站在那里。她疑惑问:
“你是?”
常言礼貌地点头,
“在下名叫常言,是蓝君的……朋友。此次前来,是差一些她的消息。”
庄怜心急忙上前,
“快请进。”
常言微微一笑,
“就不多麻烦了。只是说句话而已,马上就走。”
“君君她,她在哪里,还好吗?”庄怜心完全表现了一个母亲的关怀。
常言轻声说,
“蓝君姑娘暂且无法同你相聚。不过,请你不必担忧,她一切安好。嗯……也许话有些失礼。她正经历一件,你也许难以理解的重要之事。”他自嘲一笑,“其实我也难以理解。不过,这件事对她而言很重要,重要到……”他想了想,“大概是她一生最为珍视之事吧。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去完成。”
庄怜心茫然失措,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言语。
常言很能理解庄怜心此刻的心情。
因为,当他再也无法站在师姐身旁,与她共同遥望远方时,也是这样的心情。
不过,人生嘛,本来就是一条不断与人告别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