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
面罩黑白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师琪抬首凝视长乐公主,缓缓道:
“八年前,北疆蛮夷叩关犯边,破金城郡。
“先帝率军收复失地后,金城郡守师云生被先帝以‘纵敌长驱、丧师失地’之罪下狱论死,举族男丁皆遭刑戮,女子悉数罚入教坊司……此案,可有冤情?”
“冤情?”长乐公主神情微妙,淡淡道:“你想听到什么冤情?”
“师郡守可是遭奸人陷害?”
师琪双手握拳,指节发白,声线微颤,眼神凌厉,逼视公主:
“公主殿下在此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呵……”
长乐公主轻笑一声,悠然道:
“奸人陷害?
“你以为,师云生是遭奸人陷害?还以为此事与本宫有关?
“真是天真呢……”
摇头叹息一声,她眼神微妙而怜悯地看着师琪,轻声道:
“本朝祖制,非军功不得晋世爵。
“文官纵然做到宰相,得授国公之爵,身后盖棺论功,追授郡王之爵,也只是流爵、虚爵,不能世袭子孙。
“师云生身为文官,却想得到能传袭子孙的世爵,于是在八年之前,蛮族入寇之时,想方设法乃至不择手段说动边军将领,放开关隘,纵敌长驱,试图布下埋伏,将入寇之敌一网打尽,立下不世奇功……
“可恨师云生自作聪明,自以为熟读兵法、用兵如神,却根本只懂纸上谈兵,连兵凶战危的道理都不知道,既高估了他自己,也远远低估了北疆蛮夷。
“北疆蛮夷以战立国,多的是沙场老将,早就识破了师云生计谋,将计就将,不费吹灰之力,一鼓击破师云生精心布置的所谓‘天罗地网’,反手将设伏的两万边军和师云生征召的三万郡兵、青壮杀至大溃,之后又驱赶溃兵,冲击金城,一鼓破城……
“蛮族破城之后,纵兵大掠,血刀屠城,可怜十多万金城百姓,以及四野乡间进城避战乱的数万百姓,在先帝收复失地之时,竟只剩不到二百人侥幸存活……
“师云生为立奇功,行此险计,因一己之私,害二十余万军民丧命不说,更因金城失守,北疆防线失一重要支点,整条防线因此彻底洞开。
“蛮骑了无后顾之忧,肆无忌惮侵略如火,之后又有数路边军败亡,十余边地郡县被破,十多万边郡百被屠杀劫掠,数十万百姓在兵灾之下失去家园……
“这一切,皆因金城之失而起!
“师云生拿战事赌前程,将数十万边军、百姓的身家性命当作筹码,犯下如此弥天大罪,你难道还觉得他冤枉?难道还以为他不该身死族灭?不该在昭昭青史之上,留下千古骂名?”
说到后来,长乐公主已是神情威严、声色俱厉,直听得师琪浑身发抖,额冒冷汗,脸色惨白,眼神恍惚。
自八年前,被罚入教坊司后,她心中一直都存着一丝奢望,认为以父亲素来为官清正,官声极佳,绝不会是里通敌国、纵敌长驱的国贼,父亲之罪,必有冤情。
她之所以在得到“魔棋”,在刺客界闯出“棋魔”的名声之后,还一直呆在教坊司鸿雁楼,就是为了方便结交官员士子,等一个为父申冤的机会。
韩惊涛的游说,更坚定了她这一信念。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
父亲虽然没有里通敌国,却因一己之私,铸成如此大错……
不知不觉,心中坚守的信念已摇摇欲坠,行将崩溃。
若非“迷心蛊”混乱了她的认知,令她在某些认知上,产生了顽固执念,此刻她恐怕早已精神崩溃、万念俱灰。
“不,不可能……我父亲不会做出这种事……你这是信口开河,你是在污蔑他……”
迷心蛊衍生的执念,令师琪颤声自语着,一遍又一遍地坚定信念。
“果然是师云生的女儿吗?”
长乐公主轻叹一声,“为人子女,替父申冤,本是天经地义。但你父之罪,证据确凿,并无冤情。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我不信!”
师琪瞳孔深处,游过一条虚幻的蛊虫身影,旋即厉啸一声,双眸尽赤,两手猛地往棋盘上一拍:
“诬陷我父的人,都得死!”
轰!
棋盘猛地一震,浓浓迷雾平空涌现,转眼填满整个佛堂,令所有人眼前一片朦胧,纵三步之外,亦再难观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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