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王府小校场上。
天子红衣赤甲,手持倪昆用过的那杆点钢灵木为柄、蛟血灵铁铸刃的长枪,在擅长枪法的仁二指点下,修炼着枪术。
服食虺珠玉露之后,少女天子一夕之间洗髓换血,神凰血脉加成之下,体魄素质远超普通武圣,不过终究没有武道根基,枪法使得一塌糊涂。
正练时,见到倪昆踱步过来,少女天子眼睛一亮,单手握住枪把,大回环奋力抡枪,转眼就把长枪抡得风扇也似,呼啸风声听起来煞是骇人。
“倪昆,你看我枪法使得如何?”
她一边单手抡枪,还一边得意洋洋地大声问倪昆,“是不是滴水不漏,十几条好汉都近不得身?”
虽然她这招只是每个小孩子都会耍的乱舞技,但以超强武圣级别的基础素质,倒也能占个大力出奇迹。
一杆长枪这么抡开来狂舞,也确实虎虎生风,生人勿近。等闲士卒十几二十人还真未必能近身,甚至足以弹飞箭雨,乃至弹开投石。
然而这种幼童级的无双乱舞技,落在任何一个武技精湛的普通宗师眼中,都是破绽百出,随便就可以抢进她枪围之内,打得她手忙脚乱。
倪昆瞧她那得意乱舞的样子,摇了摇头,问仁二:
“大姐,你就是这么教她枪法的?”
仁二也是无奈:
“天子性情跳脱,耐不住性子练枯燥乏味的基本功,就喜欢耍这些花俏把式。我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像别人家的师父教徒弟一样,不听话就打吧?”
倪昆啧了一声:
“那她永远练不出像样的武技。”
仁二道:“要不你来教她?反正你是敢打她。”
倪昆想了想,对天子说道:
“陛下,枪法不是这么容易练的,要不,你先练练拳法,打打基础?”
“我不,我就要练枪法!”
天子抡枪抡得兴起,小脸通红,额上满是细密晶莹的汗珠,大声道:
“你当初就是用枪法单骑破军,一合刺杀蛮汗。我也要练成绝世枪法,像你一样匹马单枪,踏破万军!”
倪昆笑道:“陛下你可不能跟我比。”
天子不服气:“为什么?”
“我无论什么武功,都是一学就会,一练就精,陛下你能行吗?”
“我怎么不行?你瞧我这枪法,不就虎虎生威吗?倪昆看枪!”
说完天子身形一动,一边抡枪,一边大步冲向倪昆:
“接我这招自创的狂风神枪!”
呼呼呼……
风啸声中,天子大步快跑,抡成风扇般的长枪向着倪昆横扫而来。
倪昆抬手,屈指,在枪尖从自己面前划过之时,倏地一指弹出,指甲正弹在枪尖之上。
弹指之下,长枪顿时嗡地一声剧震起来,天子只觉自己掌中的枪杆,像是变成了一条狂蟒,疯狂扭动挣扎,震得她五指麻痹,小臂酸软,再也拿捏不住枪把,只得撒开五指,眼睁睁看着长枪震颤翻腾着飞起。
倪昆反手一抄,将枪柄夹在肋下,枪尖朝前一递,倏地悬停在天子喉前:
“陛下,武技不是儿戏,你这点三脚猫功夫,拿出去只会惹人笑话,还是谦虚一点,从基础开始吧。”
“嘁,我只是一时大意,才被你夺了枪……”
天子撇撇嘴角,嘴硬了一句,又兴致勃勃地问倪昆:“你刚才那招……”
她作了个弹指的手势:
“就是这招,看起来好厉害,一下就弹飞了我手里的长枪,可不可以教给我?”
倪昆摇摇头:
“弹指头很简单。可出手的时机、精准,都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也是需要无比扎实的基本功……”
见小皇帝又嘟起了嘴巴,一副兴致缺缺模样,倪昆倒也没有不耐烦。
天子自幼娇生惯养,从小就没养成练武的习惯。如今又正值活泼好动,对什么都感兴趣,但又严重缺乏耐心的中二年纪。再说她修炼的初衷,也只是想学法术,叫她练武,本来就跟她意向不符。耐不住性子磨练基本功,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想要让她愿意下苦功打基础,还得引发她兴趣才是。
“得先给她整个寓教于乐的教学大纲……啧,我明明只是她姑丈而已,怎么就操心得像是她爸爸一样了?”
正琢磨时,天子忽然跳过来,背着双手,仰起小脸,忽闪着大眼睛,巴巴地瞧着倪昆:
“下午我看到姑姑施了个小法术,变化出一只小火鸟,在她指尖飞来飞去。还有苏荔,脚不沾地飘来荡去,还把头发变得老长,把她自己吊在房梁上晃悠,跟个悬梁自尽的女鬼一样……
“听说她们都修出了真气,学会了法术,还是你帮的忙……
“倪昆,你能不能也帮帮我,助我修出真气,让我直接修炼法术呀?”
咳!
倪昆干咳两声,含糊道:
“这个恐怕不行……”
“为什么呀?”天子委屈巴巴地嘟了嘟嘴:“你能帮她们,为什么就不能帮我?”
想了想,她一拍巴掌:
“难道是因为封你做国师的旨意没有通过,你心里不痛快?放心好了,等回了京师,我就亲自带兵,把韩思远家给抄了,给你出这口恶气!封你做国师的旨意,一定可以明发天下,谁敢阻拦,朕就抄谁的家!”
她拍着胸脯给倪昆保证,又拉着他袖子求恳:
“倪昆,求你了,也帮我修出真气吧!我真的好想早点学会法术,造福天下百姓呢。”
倪昆无奈一笑:
“这个真不行。你也别为什么,问我也不会说。总之……且耐心等等吧,下次再找到玄冥真水,炼出冥凰丹来,一定先给你用。或者等到灵机复苏,你也一样可以修炼真气了。”
天子又求一阵,见倪昆态度坚决,只是摇头不许,顿时气乎乎的呲了呲牙,哼一声:
“帮姑姑,帮苏荔,就是不帮我!凭什么如此厚此薄彼?我生气啦!”
说完跺了跺脚,甩手就走。
走了几步,见倪昆并没有开口叫她,心里愈发委屈郁闷,又重重跺了两下脚,鼓着脸颊,甩着手儿大步离去。
“你不去追吗?”仁二问她。
倪昆摊手:“我为何要去追?我又不是秘卫。”
仁二提醒:“天子可是生气了。”
倪昆悠然道:“小孩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对了,我这儿有个想法,或许可以让天子对练武更感兴趣。你们先去找些漂亮好看的小鸟,然后……”
将自己的设想说了一遍,仁二点点头:
“这个法子好,近乎玩闹,但又确实可以修炼眼力、身法、手法,天子或许会感兴趣。你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
当然是从小龙女教杨过练古墓派基本轻功、基本掌法的教学中得到的灵感。
倪昆笑了笑,也没多说:“若这个法子有效,就这么教下去。”
“若没效呢?”仁二目光炯炯地看着倪昆:“若她一心就想练法术呢?”
“那就让她来找我。”倪昆面无表情:“打天子屁股,这事儿我熟。”
“啧,你可真是无法无天。”
“过奖。”
……
傍晚,倪昆带着苏荔出了王府,打算去城里尝尝北疆民间美食。
战事已经基本结束,昭城早已结束军管。
本就没有遭受兵灾的城市,又变得生机勃勃,路上行人、车马往来如织,各种店铺开门营业,买卖声此起彼伏,酒馆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们,也拍着惊堂木,说起了最新版的故事。
“天魔倪昆,宝剑名‘嗜血’,剑法号‘血河’,正所谓‘天魔嗜血,剑涌血河’,今天老夫要讲的,便是倪大教主一人一剑,斩杀数千蛮骑……”
“等等,老夫子,您这说得不对啊,我听说那天魔倪昆乃是枪法高手,用的是一杆屠过龙,斩过蛟,杀过反王,刺过蛮汗的长枪……”
“你这也不对,天魔倪昆乃神通仙师,用的是法术,可以召雷引电……”
“我说,倪教头可是禁军总教头,将来要做大周国师的,你们仍然用天魔这个江湖绰号来称呼倪总教头,是不是对他老人家太不敬了?”
“是啊,若非倪国师单骑破万军,临阵斩蛮汗,咱们昭城可就要被北蛮铁蹄践踏。在座的诸位,怕是连奴隶都做不得,都要被北蛮屠了血祭邪神……我等身家性命,皆是倪国师所救,可不能对他不敬!”
“没错,倪国师只手擎天,力挽狂澜,破军救城,乃是大大的英雄,天魔这种绰号……”
“你们懂个屁!天魔这称号可是倪国师亲自认可的,咱们这么称呼倪国师,正是敬他、爱他,哪里是对他老人家不敬了?”
“不错,天魔之号,霸气无比,正能衬出倪国师单骑破万军、一剑斩千骑的凛凛神威。既然连倪国师自己都喜欢、认可这称号,咱们当然要顺着他老人家的心思这么叫着了!”
啧,我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怎么就成“老人家”了?
坐在一家酒楼包厢,听着回栏下方,正堂里说书先生与众听客的议论,倪昆不禁摇了摇头,看一眼正用小刀片着肥美烤羊腿的苏荔,说道:
“听天子说,你在王府里到处飘来荡去,还扮成悬梁自尽的女鬼吓唬人?”
“没有啊!”苏荔矢口否认:“我只是试着演练一下法术而已。”
倪昆奇道:“天鬼戮神法有这种扮女鬼吓人的法术么?”
苏荔振振有辞:
“天鬼戮神法里虽然没有,但咱们炼气士,因循守旧可要不得,得学会创新。”
倪昆一乐:
“你不是说祖宗之法不可变吗?”
苏荔嘻笑道:
“我说的是规矩、法度,不是指修行方法呢……肉切好了,教主请用……”
说着,将一盘片好的羊腿肉,放到倪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