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给你吃这个!今天回来得早,食物没吃完——我就等着晚上聚会的时候吃糖饼子啦!”
格里克高兴地说着,从那身脏兮兮的工装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铁盒子,再从盒子里摸出两块灰白色的长方块来,名叫水珠的小女孩默不作声地接过那怎么看都引不起人食欲的东西,飞快地塞进嘴里用力嚼起来,一边对我们点点头,闪开身子露出了进屋的空隙。
“水珠不喜欢说话,她平常没怎么离开过房子,”格里克对我们尴尬地笑了笑,好像妹妹对来自大城的客人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恭敬让他感觉十分局促,“水珠今年只有九岁,但已经能干很多事情了,她是个勤劳的姑娘,附近大镇子上的神父都夸奖过她呢。”
格里克的小棚屋不大,就和四周所有的房子一样,是单层结构,几块从飞船走廊残骸里拿出来的成型金属板围成一个不规则的框子,上面再用同样质地的金属板和纺织物、软材料堆成房顶,就这样简陋的小屋,里面还用铁皮和布幔格成了好几个隔间,我们这一大帮子人一进去,立刻让“客厅”里拥挤起来,甚至转身的空间都没有,冰蒂斯受不了这样逼仄的环境,拉着神族条子五人组出去之后才让空间显得宽敞了一点,然后蓝也跟着出去了,作为一个有一大堆尾巴的大狐狸,要在这样的环境里转身确实是场灾难——而且格里克看着她那一大堆尾巴频频发问也让这个倒霉的妖狐女孩困扰不已。
我们带着好奇看着这个简陋的小窝里的一切,这里的东西让人眼熟,却又莫名其妙,眼熟的是它们基本上都带着帝国的痕迹,比如那些有着帝国军徽的容器——它们是用截断的能量管道做成的,还有用“多态奥兰克水晶”做成的镜子和灯罩,很多家用物品都很容易就能看出它们是用飞船上的废料加工出来的,而莫名其妙的地方则是它们中有一些东西让人搞不清用途,在我和珊多拉看来,那些就是早应该扔进回收炉的破烂,但它们都堆放在房间里,和日用品摆在一块。
格里克注意到我们的视线,立刻挠着头发解释起来:“这都是我从金属站里回收的,看上去很有用,但大船上的人不收这些东西。对了,你们看看这个!”
格里克说着,突然眼睛一亮,就好像急着向外人炫耀自己玩具的小孩子一样,飞快地跑到屋角,从一堆破铜烂铁中翻出一个小金属盒子,这个金属盒子虽然有点破损,但整体结构还很完整,上面的水晶组件光洁发亮,那显然是被精心擦拭过的。
“这个是我从很远的地方找到的,几乎到了另外一个金属站的领地,它还有能量,只要这样……”格里克兴高采烈地为我们演示着,在那个金属盒上摆弄了几下,它的水晶组件就突然闪亮起来,紧接着,一副全息画面突兀地出现在半空中——原来它是一个便携式的全息投影发生器。
由于故障,空中的全息画面抖动个不停,而且只有下半截图像,一大群士兵正在列队前进,但我们只能看到那些排列整齐的腿,画面随着镜头推移逐渐移动到这支军队前方,在越过一大堆腿之后,出现在镜头前的是这支部队的领袖,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看上去只到周围士兵腰部的小小身影,这个身影扭过头来——然后画面就到此为止了。
我出了一脑门子冷汗,心说幸好画面到此为止,要不维斯卡七十二万年前的大头照就要跨越时空出现格里克眼前了,这真是一件特别悲凉的事情,画面只有半截,维斯卡的小脑袋还是完完整整出现在镜头前面,我已经看到小丫头眼圈泛红了。当然也有可能没红,她眼睛本来就是红的,不过潘多拉正在磨牙倒是真的。
在我们到处张望,和格里克闲聊的时候,名叫水珠的小女孩始终安静地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嘴里用力嚼着格里克交给她的灰白色的长方块,那东西想必就是在这个世界居民日常的食物,我看到不远处的桌子上还有几块类似的东西,它们形状统一,毫无气味,虽然没尝,但我敢保证那些东西色香味一个都不占。根据PL-15之前的汇报,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农业体系,也没有其他能产生天然有机物的产业,所有土著日常的生活资料都来自废墟中发掘的东西和一些古老的大工厂,那些大工厂看上去是从大型飞船的生态维持系统中拆出来的,或许它们就是这个世界淡水和食物的来源,小女孩“水珠”嘴里的应该就是这样用机器合成出来的人工有机质吧。
姐姐大人凭借着无与伦比的亲和力,终于和那个有点胆小的小女孩说上了话,姐姐用“大城的人不吃这种东西”为理由询问了小女孩嘴里的食物来源,水珠对外面世界的了解显然比格里克还要少,她一下子就被姐姐大人骗到了,然后告诉我们,所有的食物都来自镇子里的食物合成机,但合成机用的原料要从更大一点的城市里买,那些原料的最终源头是一些古老的“遗产工厂”,一如我们所推测的那样,食物和水在这个世界完全是用机器合成出来的,就和大气层一样。
一个建立在死亡基础上的世界,自然只能用机器维持下去。
格里克正在屋子的角落里和他的新伙伴交流,所谓的新伙伴,就是我们送给他的那架自律机械,由于后者总是嘟噜嘟噜地发出声音,格里克干脆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嘟嘟,没有多少思考能力的自律机械欣然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并在这个窄**仄的小屋中重组自己的工作指令,先进的“不固定式结构体技术”让它在短短几分钟里就了解了自己的新工作定位并和格里克的脑波建立了初步连接,现在它正在新主人的指示下飞快地将几个破碎不堪的金属疙瘩重组成一个步兵用幽能护盾发生器,如此神奇的工作效率让格里克兴奋地叫了起来,他开心地指着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废品堆焕然一新的自律机械对我们嚷嚷:“看呐,嘟嘟绝对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大工匠,镇子上的两个大工匠都没它灵活,我要把这个带给巴纳德爷爷,有它帮忙分拣金属,镇子就能发展起来啦!”
“这可是你的宝贝,你要把它送给别人?”
珊多拉惊奇地看了格里克一眼。
“不是送给别人,是让镇子使用,”格里克认真地更正道,“这样的东西应该让集体使用,因为工作效率就是法律,赞美歌里就是这么说的,‘我们工作,前进,战胜一切,效率是古代神使留给我们的美德,他们赐予我们取之不尽的资源,让这个世界如天国般幸福’,不过我想‘嘟嘟’仍然是我的东西,按照习俗,集体只能使用它。”
格里克用非常奇怪的声调为我们唱了一句所谓的“赞美歌”,然后又突然看向这边:“对了,大城里的人也是这么唱赞美歌的吧?我听说大城在聚会的时候可比镇子热闹多了,你们有能覆盖整个城市的大护盾,庆祝的时候就把很多漂亮的景色投影在护盾上。”
他这个问题太突然了,我们几个哪里知道什么大城,珊多拉甚至压根就没打算搭理这个小男孩越来越多的问题,不过幸好,就在我想不出该怎么忽悠的时候,从外面传来了一阵热热闹闹的声音,有个大嗓门在诸多嘈杂中格外响亮:
“嘿,嘿!快点儿!该唱赞美歌啦!”